將作監(jiān)的物資齊全,毛皮屬于常備材料。
學(xué)徒跑出去沒多大會兒的工夫,便帶著厚厚一大卷杜荷看不出名堂的毛皮回來。
“來,用這個在這里蹭,等等,不用這么用力,輕一點,對,就這樣,停,可以了?!倍藕梢膊桓娙苏f明情況,直接安排學(xué)徒上手。
厚重的毛皮累的學(xué)徒幾乎喘不上氣,不過這個時代可沒有什么勞動法,跟著師父學(xué)手藝,連屎尿都要幫著師父倒,多干點活兒算什么。
欒慶等人在邊上看的莫名其妙,直到杜荷叫他們才回過神:“別愣著,轉(zhuǎn)啊,轉(zhuǎn)那個搖把,讓它動起來?!?p> “?。颗?!”
“呼啦”一下,四五個看熱鬧的學(xué)徒涌了上來,其中一個略胖些的擠開同伴,抓住扎花機的搖把搖了起來。
隨著滾輪的再次轉(zhuǎn)動,一絲絲棉絮被另一只被毛皮摩擦過的滾輪所吸附,慢慢向那邊飄了過去。
看著之前絲毫沒有反應(yīng),如今卻迅速從尖釘上脫離的絲絲棉絮,匠人們反應(yīng)不一,有人張大了嘴巴,有人驚慌失措,但更多的人圍到了扎花機邊上。
只不過,等他們圍上來的時候,那一絲吸力消失不見了,不管那個胖學(xué)徒怎么搖動搖把,棉絮依舊死死的掛在尖釘上面。
“這,這是怎么回事!”
“應(yīng)該跟剛剛那塊毛皮有關(guān)吧?”
匠人們議論紛紛,杜荷卻興奮的揮了揮拳頭:“哈哈……,成了!那個誰,回頭想辦法把這塊毛皮貼到木輪上面,怎么貼你們自己想辦法。另外,被吸下來的棉絮如何從木輪上脫離你們也要想辦法,還有一天時間,抓緊時間搞定?!?p> 大唐的匠人是聰明的,他們?nèi)钡闹皇且龑?dǎo),在發(fā)現(xiàn)了木頭與皮毛摩擦?xí)矫扌踔?,不用杜荷吩咐,他們便湊到一起七嘴八舌的研究起來?p> “我走了,這里你看著吧,讓他們抓緊時間?!倍藕陕犃艘粫海瑢I(yè)術(shù)語太多,聽不大懂,跟周仁齊打了聲招呼,帶著杜安出了工坊,坐上馬車回了將作監(jiān)官署。
回去的路上,杜荷的心思變的活絡(luò)起來。
將作監(jiān)看似不怎么起眼,名氣也不是很大,但它的優(yōu)勢卻是三省六部一臺五寺九監(jiān)所沒有的。
這里有足夠的匠人,這里所有的產(chǎn)品都與民生息息相關(guān)。
正所謂有權(quán)不用,過期作廢。
如此便利的條件下,在完成上頭布置任務(wù)的同時,自己是不是可以以權(quán)謀私一下?
大唐的生活實在太無聊了,沒有網(wǎng)絡(luò),沒有手機,甚至連電都沒有,每每想到未來幾十年都要過這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杜荷就不止一次感慨日子過的連狗都不如。
但是,現(xiàn)在情況不同了,老子手底下要人有人,要錢有錢,可以動員起足夠的人手來搞水泥、搞玻璃,然后再搞化工、輕紡……,直到最后搞出……汽車?
不行,這個不敢想,汽車可不僅僅是四個輪子加一個沙發(fā)那么簡單,沒有發(fā)動機,沒有變速箱,甚至沒有汽油,弄出一個殼子靠自己推著走么?
雖然每一個網(wǎng)絡(luò)寫手都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石油期貨,國際形勢,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能力。但說到底也都是些嘴皮子的功夫,說說原理,吹吹?!け茮]問題,實際動手能力連負五渣都算不上。
還是現(xiàn)實一點,放棄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從基礎(chǔ)慢慢搞吧,將作監(jiān),老子這輩子就不打算離開這地方了。
杜荷骨子里的宅男屬性爆發(fā),準備假公濟私,利用將作監(jiān)的便利條件為自己謀取福利的同時,殊不知計劃始終趕不上變化。
……
大安宮,李淵遣人將興奮中的李世民召到了自己的面前。
偉大的李二陛下帶著些許疑惑與愧疚,坐在自家老爹面前。
鑒于玄武門之變造成的影響,老頭子這些年一直都在醉生夢死,等閑三、五個月都不會見自己。
可今天這是怎么了?難道老頭子一下子想通了?
“父皇,不知召見兒臣可有什么要事?”等了半天,不見老頭子開口,李二只好主動詢問。
“怎么,沒事便不能找你了?”李淵斜視著二兒子,語氣頗有些不爽。
這位大唐的前任帝王很難形容此時的心情,站在皇帝的角度來看,李世民這個接班人很不錯,至少看上去比以前另外兩個兒子要強。
想到另外兩個兒子,李淵又覺得心情格外沉重。
到底都是自己的兒子,一奶同胞,竟然自相殘殺,血流成河,每每想起那天的場面,都讓他夜不能寐,徹夜難眠。
長孫皇后察言觀色,連忙打圓場:“父皇言過了,二郎這段時間也是公務(wù)繁忙,所以才一直沒來看您?!?p> “哼?!崩顪Y哼了一聲,收回目光:“你們兩個啊,都是一丘之貉。算了,既然是公務(wù)繁忙,那朕就長話短說?!?p> 李世民與長孫皇后對視一眼,表情訕訕。
終是李世民不地道,殺了自己的親兄弟,又搶了老頭子的江山,被罵上幾句也正常。
“二郎,朕知道你看不起你那幾個弟弟,但他們終究是李家血脈,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自己人,他們與那些外人不一樣,給他們一點好處,就算再不濟,那也是肉爛在自家鍋里,你說對不對?!?p> 歷史局限性的原因,李淵就算是當(dāng)過皇帝,依舊改不了家天下的觀念。
如今整個天下都是李家的,那李家自然要將所有的好東西都拿在自己手里。
至于什么東西是好東西,什么東西是不好的東西……,如果有可能,最好整個朝庭都是李家的人,這樣就無所謂好與壞了。
李世民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父皇說的是?!?p> 長孫皇后亦點頭附和:“父皇金玉良言,兒臣謹記。”
“你們能記住就好?!币妰鹤?、兒媳沒有反駁,李淵表情略有些緩和,想了想說道:“對了,早上元昌來找過朕,想要幫你做點事,彌補之前的過錯。朕見他有悔過之心,便答應(yīng)他了,二郎,你看……將作監(jiān)大監(jiān)的位置給他如何?”
李世民不禁臉上變色。
終于明白前面那些鋪墊是什么意思了,敢情是惦記給老七找個位置。
這要是將作監(jiān)大監(jiān)空置,倒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就是管理一些匠人,不涉及朝堂紛爭。
可問題是將作監(jiān)大監(jiān)現(xiàn)在有人啊,自己總不能把無緣無故把人給撤職吧?
想著,李世民苦笑道:“父皇,不是兒臣不聽吩咐,實在是將作監(jiān)大監(jiān)的位置上已經(jīng)有人了,無緣無故將其罷免,怕是會引起非議。”
李淵無所謂的擺了擺手:“那就少監(jiān),朕聽說現(xiàn)在將作監(jiān)的少監(jiān)是那個打了七郎的杜荷。哼,一個十三歲的娃娃,何德何能,做上正五品的位置。二郎,不可寵幸太過啊?!?p> 杜荷?
盡管李淵語氣依舊平淡,但李世民卻從他的話中聽出了不滿的意思。
原來,老頭子是替老七找場子來了。
明白了。
什么李元昌悔過,什么照顧兄弟,其實都是借口。
老頭子說了半天,中心思想其實就是想要替老七出口氣。
“父皇說的是,杜荷的確是太年輕了,才剛剛上任便開革了將作監(jiān)十余大小官員。二郎,依妾身看,不如將杜荷職查辦,再讓元昌頂替他的位置?!遍L孫皇后一邊說,一邊給李世民打眼色。
李世民當(dāng)然清楚老婆的意思,為了一個杜荷,沒必要惹得老頭子不開心。
原本自己的皇位就來的不正,若是再把老頭子給逼急了,你讓你下人怎么看。
領(lǐng)悟了長孫皇后的意思,李世民很快放棄了保住杜荷的念頭,轉(zhuǎn)而對李淵說道:“父皇,皇后的意思,您覺得怎么樣?”
李淵的目的達到了,臉上露出笑容:“嗯,你們兩個能識大體,朕心甚慰?!?p> ……
便是這樣,杜荷悲劇了。
將作監(jiān)少監(jiān)的位置才坐了十二個時辰,再次變成了編外人員。
雖然沒有如同長孫皇后所說的那樣被查辦,卻也比被查辦好不了多少,少監(jiān)的位置沒了不說,連原來的尚乘奉御也丟了。
望著前來宣讀圣旨的太監(jiān),再看看志得意滿,幾乎把頭仰到天上的李元昌,最后杜荷把視線落在了躲在人群中的惠日身上。
“漢王,你來接手將作監(jiān)我不反對,不過,那東瀛人是怎么回事,將作監(jiān)什么時候輪到外人進來了?”
聽著杜荷不滿的語氣,李元昌愈發(fā)得意,攤開手說道:“沒辦法,誰讓你把將作監(jiān)所有的官員都開革了呢,本王沒有辦法,只能找些人來充數(shù)?!?p> 杜荷的眼睛輕輕瞇了起來,與他上次痛毆李元昌的表情差不多。
李元昌大驚,不等杜荷開口,便覺得鼻子發(fā)酸,連忙后退兩步:“你,你想什么,本王乃是皇親,你敢對本王無禮?”
“漢王說笑了,這里是將作監(jiān),又不是杜家,我怎么敢動你?!倍藕陕洱X一笑,對著惠日拱了拱手:“遣唐使數(shù)日不見,風(fēng)采依舊,可喜可賀?!?p> 惠日面皮抽搐了幾下,脊背生寒,不由自主想到了杜荷之前的手段,強笑著回了一禮,卻沒有說話。
李元昌感覺自己受到了冷落,臉一沉,轉(zhuǎn)身吩咐道:“現(xiàn)在本王要召集將作監(jiān)的人手開會,把無關(guān)人等都趕出去?!?p> 對,趕出去。
杜荷,你不是敢打我么,你不是看不起我么。
現(xiàn)在你不是將作監(jiān)的人了,老子趕你出去很正常吧。
自覺掃了杜荷面子的李元昌皮笑肉不笑的將目光落在杜荷身上:“杜二郎,說來本王還要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把將作監(jiān)的那些蛀蟲都清現(xiàn)掉,將作監(jiān)的產(chǎn)能怎么會翻上十倍往上。本王坐享其成,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哈哈哈……?!?p> 眾目睽睽之下,杜荷若說一點感覺沒有那是扯淡,但要說真的很生氣卻也不至于。
在他看來,李元昌蠢透了,簡直什么都不懂。
將作監(jiān)能把煤爐子的產(chǎn)能翻十倍,那是因為有自己安排的流水線作業(yè),跟開革那十幾個官員有個屁的關(guān)系。
不過,這種事情就沒有必要跟他解釋了,既然自己已經(jīng)不是將作監(jiān)的人,將作監(jiān)今后如何就跟自己沒有一文錢關(guān)系了。
“走吧,咱們回去?!?p> 扭頭叫上自己的小跟班,杜荷準備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身后傳來李元昌調(diào)侃的聲音:“怎么,杜少監(jiān)不多留一會兒了?還是杜少監(jiān)覺得沒臉繼續(xù)留在將作監(jiān)?”
杜荷停下腳步,扭身看了李元昌一眼,淡淡吐出兩個字:“煞·逼。”
煞·逼是什么意思,李元昌不明白,估計不是什么好話。
“你,杜荷,你敢罵本王?”
杜荷背著身子搖搖手:“走了,不送!”
留下來的眾人面面相覷,之前一直陪在杜荷身邊的周仁齊突然邁步向杜荷追了上去:“二公子,二公子等等我。”
李元昌見他要走,厲聲喝道:“站住,干什么去?”
周仁齊倒是沒敢再跑,停下腳步,有些忐忑的對李元昌說道:“漢王殿下,小人是將作監(jiān)小吏,名不見經(jīng)傳,愿跟隨二公子一起離開?!?p> 他不是傻子,這兩天他一直跟在杜荷的身邊轉(zhuǎn)悠,李元昌既然與杜荷有仇,自己若是繼續(xù)留在將作監(jiān),肯定沒好果子吃。
只可惜,監(jiān)丞的位置自己只坐了一個上午,還沒過癮就再次變的一無所有。
還真是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
好在李元昌倒是沒有為難他的意思,不屑的撇撇嘴:“狗一樣的東西,不識抬舉,滾吧。”
“謝漢王殿下?!敝苋数R如獲大赦,追著杜荷的腳步如飛而去。
身后,李元昌狂妄無比的聲音響起:“將作監(jiān)上下都給本王聽好了,只要你們好好干,本王絕不虧待你們。至于那個杜荷,誰敢再跟他有半點聯(lián)系,本王讓他生死兩難?!?p> 隨著距離將作監(jiān)越來越遠,身后的聲音漸不可聞。
前方,前來宣旨的太監(jiān)正等在路邊,周仁齊遠遠的看到他跟杜荷說了些什么,然后一行人便向皇宮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