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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鋒凜月

第五十六章 蛇蝎女人

冷鋒凜月 飛鳥漪 2113 2021-03-19 01:08:00

  燭。

  燭火。

  如一朵花蕊,含苞欲放。

  可花的美眸里,卻已忽地滲出了淚。

  燭淚,也是花淚,更是人淚。

  花既已有淚,人豈能無淚?

  如花的人更絕不會無淚。

  人如花,花似人,名也似人。

  慕櫻的眼有淚,淚已成掬。

  一掬之中既是珠淚,也似落花。

  紅消香斷的落花。

  花為誰而落,淚——為誰而流?

  人,當然是人,也只有人。

  只有人,才能值斯人為其而神傷,而惆悵。

  慕櫻為誰神傷,為誰惆悵?

  為土地子。

  一個稱呼普通,卻連真名也無從曉起的人,男人。

  她既已決心為他雪恥,為何又忽然如此黯然銷魂?

  難道,她又因什么而觸景生情?

  事實正是這樣。

  睹物思人,往往比見到他死去更為愴然,也更容易涕下。

  不過她此刻卻并非睹物思人,而是睹人而思。

  睹誰?

  這個人,是她怎么也沒有想到的人。

  這里是個隱蔽而不起眼的洞窟,寒山上這樣的地方絕不在少數(shù)。

  這個人也一身青衣,和慕櫻在棺材里看到的人一樣。

  一樣的青衣,一樣的女人。

  唯一不同的,也許就是她比那個她更豐韻,更成熟而已。

  她已嫁作人婦,更非那個她少女懷春般的癡情,當然是會如此。

  她不甘寂寞,紅杏出墻,她驚聞噩耗,她倉惶,她逃走。

  在逃走的時候,她也許忽起了一線未泯良心。

  所以她救了她。

  她是朝鳳姬,鳳仙鳴的老婆。

  她雖把她救了,可卻也許一時忘了,她是她的仇人。

  慕櫻很少有仇人,可朝鳳姬卻不得不說正是其中一個。

  慕櫻雖沒有看到土地子怎么死的,可卻清楚知道,是眼前這個女人,還有她那三寸長的老公。

  是他們殺了他。

  慕櫻此刻的手中已有劍,短劍,一把可屈可伸而變化無窮的短劍。

  梧桐深院的人雖如梧桐清秋般哀愁,但也可以讓別的人比他們更哀愁。

  能殺人的劍,當然足使人愁。

  劍,就在這兒。

  人也是。

  非但慕櫻,還有朝鳳姬。

  她正倚在一張石榻邊,怔怔出神。

  她是在懊悔,痛恨?

  為自己的不軌懊悔,為自己的無恥痛恨?

  可無論如何,都已無濟于事。

  她沒有淚,卻比有淚人更憔悴。

  她不愿動,只想這么靜靜待著。

  可她已不能不動。

  因為她已聽見有人在慢慢接近,一步步而沉重地接近。

  她曉得是誰,對方也不想掩飾。

  所以朝鳳姬已突然問道:“小姐想殺我?”

  慕櫻的眼神已輕柔如絲弦,此刻卻已繃得很緊。

  她的語氣低長而堅絕:“我不得不這樣做?!?p>  “”可,我是你的恩人呢。”

  “我不否認?!?p>  “但你還要殺我?!?p>  “是?!?p>  朝鳳姬終于回頭看了她一眼:“一個溫婉賢淑的少女,想不到也有這么堅執(zhí)己見的一面?!?p>  “人是會變的。”

  朝鳳姬承認。

  她也不得不承認,因為她正是這樣一個人。

  她心若不變,怎有此情,又怎有此景?

  “所以……”

  “所以怎么樣?”

  “所以,我非殺你不可?!?p>  慕櫻的神色和語氣,的確與往昔不太一樣。

  所有人對江湖都是充滿幻想和美好的,可一旦真已到了江湖,就不得不對殘酷的現(xiàn)實低頭。

  縱能高風亮節(jié),也不能不在燈火照不盡的闌珊處,悠然嘆息。

  慕櫻絕不低頭,也不再嘆息。

  因為嘆息對她而言,已唯有徒增悲戚。

  她不愿再軟弱,她要使自己堅強起來。

  至少她要做一次這樣的人。

  只有這樣,她才覺得對得起死去之人。

  為她而死。

  朝鳳姬臉已慘然,忽道:“你殺我,難道就沒有一絲一縷的不忍?”

  “我不愿殺人,今天卻是例外?!?p>  “你沒殺過人吧?”

  慕櫻承認。

  自小生長在深院中的她,再窮兇極惡之徒也奈何不了她,更不敢拿她怎么樣。

  “那我豈非很有幸?”

  朝鳳姬已更慘然。

  慕櫻已不看她,握劍的手卻更緊。

  有幸也分很多種,若一個人成了另一人第一次殺的人,就不知是有幸還是不幸?

  朝鳳姬突也站了起來,她已面對慕櫻,語氣平靜:“你可以殺我,也不必感到內(nèi)疚?!?p>  慕櫻有些詫異。

  朝鳳姬凝視著她,目中忽已流露出一種說不出的表情:“幽曇的醉人酥骨香向來沒有失手,所以她也大意了。”

  “那女子名叫幽曇?”

  朝鳳姬點頭道:“她絕沒料到,你的武功比她想象中還要令人意外?!?p>  慕櫻心頭一動,道:“

  你已曉得我可自己脫身?!?p>  “當然?!?p>  “那你還要救我?”

  “她若是男人,你脾氣再好只怕也要廢了那雙手,她縱不是,我也怕她會不好過?!?p>  “她也未必不是我的對手?!?p>  “她的確不弱,可卻不是未卜先知的人?!?p>  慕櫻銀牙緊鎖:“你怕我偷襲她?”

  “她既襲你在先,這又有何妨?”朝鳳姬一臉若無其事。

  “如此說來,你是想我殺你時,殺得輕松一些,不要有任何負擔?”

  朝鳳姬默然。

  她被丈夫追殺,人在世上還有什么樂趣?

  慕櫻盯著她看了很久,才狠了狠心:“我會給你痛快的死?!?p>  “我相信,你絕不是個會折磨人的人?!?p>  朝鳳姬的眼已閉上,人如木立,仿佛一個引頸就戮的犯人,等待著那一刀。

  痛快而意識分離的一刀。

  慕櫻也不愿再多耽擱,她怕自己的心會軟,到時也許就下不了狠手。

  她已到了她面前,劍已舉起,寒光閃處,鮮血濺起,如落花凋零。

  死人當然有血,可落花真已凋零?

  花雖也許已凋零,可人卻未必。

  再粉嫣如花的女人,畢竟終究還不是花。

  不是花的女人,往往就會很可能突然變成一江禍水,一條怪物的混合體。

  蛇跟蝎子。

  人如蛇蝎,出手也如蛇蝎。

  看著這張已不想活的臉,慕櫻的劍竟緩了一下。

  就這一下,朝鳳姬的人已動了。

  她眼尚未開,兩袖里已忽然射出數(shù)十道寒光,比蛇蝎還毒,比劍光更厲。

  劍光如匹似練,卷起一陣陰風,燭光搖曳,人影重重,也宛若鬼影疊疊。

  誰是人?

  誰是鬼?

  搖曳的火花咋開又滅,四周已一片黑暗。

  黑暗中,一道劍光驀已斜刺里飛來,仿佛地獄鬼卒手里的追魂幡。

  追誰的魂?

  落花盡時,燭火重現(xiàn)。

  朝鳳姬的人仍在,咽喉處也已被一把劍鋒抵住。

  可這把劍的主人卻并非慕櫻。

  是另一把劍,另一個人。

  柳折絮的人,柳折絮的劍。

  劍鋒入肉三寸,直抵朝鳳姬咽喉。

  “她受傷了?”

  柳折絮本淡雅如猗竹般的臉,已有掩不住的驚訝。

  “是……”

  死人般的唇,死人般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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