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將行

　　落地處是一片農(nóng)田。時值早春，秧苗青蔥。不遠處，幾簇炊煙徐徐升起，農(nóng)舍儼然朝暉中。

　　明天就要離開了呢。

　　一股淡淡的憂傷涌上心頭，我收了神通。輕步向前。沒了風(fēng)的加持，我忽然間覺得自己是那么沉重。一腳下去，田埂上的泥土陷下去大半寸。

　　不過，走在地面上的感覺，頗為親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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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位客官，可是買肉包子的？”一句話喚回我的思緒，抬眼，居然已經(jīng)走到了村口商鋪前。

　　“那是?！比×怂膫€銅板，我微微點頭。

　　話說來，這或許是成仙后第一次使用地上的錢。我接過那油紙包著的兩個白面包子，這樣想。

　　殊不知，店家一句“以后常來”的話在耳邊響起，讓本來就不應(yīng)該下地面來的我哭笑不得。

　　我就是想來，也來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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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也似的離開這熱情的店鋪，我張嘴吃下了那還冒著熱氣的肉包子。

　　不知怎么回事，這凡間的食物比想象中好吃那樣多，讓我不經(jīng)意間有一股淡淡的歉意——我是不是不應(yīng)該拒絕店家的好意？

　　或許是這樣吧。

　　但，本來就不會在地面上呆多久的我，已經(jīng)管不了那么多了。尋常的鄉(xiāng)村，激發(fā)了我游玩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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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兩棵樹，七八間房，朝霞一抹天邊照。黛瓦白墻，縷縷炊煙繞。小巷旁，桑陰里，雀兒聒噪。桃花紅，梨花白，繽紛引來蜂兒鬧。

　　此般好景，為什么嗅不到花香？

　　面前經(jīng)過一位四十來歲的村婦，卻是端著尿盆倒向茅房，生生毀掉了美好的意境——原來，凡間的那些詩家詞人，凈是些說假話的家伙。

　　感慨良多，我就著桑樹下一塊大石坐下。看著升起的朝陽，把那剩下的肉包子塞進嘴里。

　　果然，鄉(xiāng)村生活，不管怎么說都是愜意的。盡管沒有詩人筆下的那么美麗，但本質(zhì)是美的東西，是不會因為一兩點瑕疵而變得丑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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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你從哪里來？”好聽的問話傳入我的耳際，竟讓我感慨。

　　回頭看，卻是一位約莫五歲大的小女孩。

　　“你問我嗎？”

　　“是的，你坐在我家門口。”小女孩的笑，我仿佛曾經(jīng)看過。但那段記憶早已模糊，我也不知道它究竟是存是亡。

　　出于內(nèi)心對誠實的渴望，我微微一笑：“我從天上來?！?p>　　“還說從天上來呢！一聽就知道是在騙人。”小女孩的聲音悅耳，但在我聽起來卻是那么諷刺：“妳不相信？”

　　“信你才怪！”沒想到與我對話的人竟直接反駁“我爹說過，在天上飛的都是仙人。難不成，你會飛？”

　　我確實會飛，還會駕云。但我不想把這些東西告訴她——萬一一不小心，招來一個跟著自己學(xué)習(xí)神仙術(shù)的小孩子，就不好了。

　　我還要赴任去，哪里有時間當(dāng)這個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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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不上來了吧，我就知道你是騙我的。”在看到她眼里的那份自豪的時候，我知道，自己的沉默被她理解成了默認。

　　很無奈地接受了這個虛偽的事實，我下決心，接下來要把自己當(dāng)成一個普通的凡人：“好吧，我不是從天上來的。”

　　“就是嘛。”小女孩非常得意“我曾經(jīng)看過廟里面的那些畫像，畫像上的神仙哪里有你這么年輕的？一看就不像，還裝！”

　　我確實很年輕，但何嘗被這樣鄙視過？可我是即將赴任的仙師的這個身份，如何能隨隨便便就跟一位素不相識的小孩子說！

　　苦惱，泛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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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來沒有想過，我這樣一位仙師，一位能夠掌控風(fēng)雨的神人，居然會被一位小女孩子纏得脫不開身。

　　她認定了我是在裝模作樣，而我的沉默，恰巧成為了她眼中的默認。

　　我還年輕，又是一位仙師，不能與凡人斤斤計較。心中默念著，神情卻微微恍惚。

　　難不成，我是把她當(dāng)做了心魔？

　　定神，我知道，我應(yīng)該要轉(zhuǎn)過身去面對她。于是，止住了逃跑的腳步，我眼神里帶著斟酌：“如果我真的是一位仙師，妳要怎么樣？”

　　小女孩子抬起頭：“你不是。”

　　“如果是呢？”我繼續(xù)深入。

　　“如果是，那么我就會拜仙人為師！”不出所料的，她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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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人是不會隨意收徒的，他根本忙不過來?！弊鳛橐晃幌蓭?，我相信，自己的話絕對無比權(quán)威。

　　對著我肯定的目光，小女孩子有些傷心——而我向來不是一個狠心的仙，安慰道：“仙人會給妳留下一卷仙書，妳讀了，勤加練習(xí)，也可以成仙。”

　　“你又在騙我！”小女孩子眼里的歡愉一閃而過，接下來，恍然大悟一般笑了：“你根本不是什么仙師，也沒有見過仙人。所以，你說的都是假的！”

　　我汗顏，這最后，繞一圈還是回到了開始——這一次，我不再有耐心，甩手就將離開了。

　　出于憐憫，我用神識掃過身后的她。還別說，她本性清純，還未被世俗沾染，真的是塊不錯的材料。

　　心中忽然有一種沖動：浪費了這樣一塊好材料，可惜了。

　　于是，手里憑空出現(xiàn)一卷《訓(xùn)風(fēng)術(shù)集》，棄在地上?；仡^一句“后會有期”，刻意變出來一朵浮云。

　　小女孩子目瞪口呆，半晌，才撿起我留下的卷集。

　　我微微一笑，趕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