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好意從沒見過這么急的雨,幾乎是兜頭潑下來的。
馬車篷浸了桐油,可以防雨,但如此風(fēng)雨大作也不能再繼續(xù)往前走了。
才走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路,再走下去馬兒也會受不了,何況還有趕車的墨童。
蘇好意向路邊看了看,認(rèn)清已經(jīng)走到了哪里,于是說道:“咱們最好到路邊的小店里避避雨,這雨來得快想必去的也快,等停了再趕路也不遲。”
車上是放著雨傘的,而且不止一把。墨童先將蘇好意扶下車,司馬蘭臺隨后也下來了。
就算是在這種情形之下,司馬蘭臺依舊像往常一樣氣端神凝,從容不迫地跟著蘇好意進(jìn)了旁邊的朱婆婆螺兒店。哪怕衣袂被打濕,發(fā)絲被吹亂,也依舊從從容容。
墨童連忙取了手帕給蘇好意和自家公子,這個時候店里沒有客人,小小的鋪面收拾的十分干凈。蘇好意是這里的??停χ乒竦拇蛘泻?。
朱婆婆上了年紀(jì),不能在店里照顧生意,如今管店的是她的女兒和女婿。好在這夫妻兩個也是本分勤快的人,店里的生意還像往常一樣好。
“幾位快請坐,”朱大姐送上來一壺茶和三只茶杯:“多虧了這場雨,能讓我這小店也沾沾貴氣?!?p> 朱大姐當(dāng)然知道蘇好意他們是來避雨的,司馬蘭臺聲名極高,朱大姐雖然只是遠(yuǎn)的看過他,但一見他就毫不懷疑這位一定就是名滿京城的第一公子了。
“有勞大姐了,”蘇好意一邊倒茶一邊說:“有煮好的螺沒有?給我們上兩盤來?!?p> 這家螺兒店專賣熟吃的螺,有大螺,也有小螺。
“有,有,剛剛鹵好。”朱大姐笑著應(yīng)道:“你要吃什么?”
“都要唆手螺,一盤五香的,一盤酸甜的,再要一盤混拼的?!碧K好意道:“都用花苞裝。”
“稍等。”朱大姐說:“我去后廚拿。”
“閑坐無趣,姑且嘗嘗他家的唆手螺,味道是真的好。”蘇好意笑著對司馬蘭臺說:“公子平常一定不吃這些民間的東西,今天機(jī)緣巧合,權(quán)當(dāng)嘗個新鮮吧!”
朱大姐真是麻利的人,轉(zhuǎn)身的功夫就已經(jīng)拿了個朱紅大托盤過來了,里頭放著四五個盤子。
蘇好意說:“這盤混拼的給這位小仙童?!?p> 墨童坐在旁邊的桌子上,蘇好意點(diǎn)菜的時候也幫他點(diǎn)了一份。
唆手螺是用大釘螺做的,一般人吃的時候要用牙簽,因?yàn)槁萑饪s在殼里不好挖。
所以每盤螺肉都要配上十幾根牙簽。
而這里的唆手螺都裝在一只信封大小的花苞里,這種花天都人就叫它口袋花,一朵花分六本瓣,顏色雪白,氣味清香。
最難得的是它的花瓣柔韌不易破,雖然是雙層,卻都是封死了的,將靠近花心的那一面剪下來就是一只天然的口袋。
天都里許多人喜歡吃螺肉,往往愛打包帶走,一般的店家都用油紙袋裝了。
朱婆婆心靈手巧,將這花瓣拿來盛放唆手螺,一個里剛好裝下一盤。
拿在手里十分方便,用過之后就算是隨手丟棄,用不了幾天也隨土化了,一點(diǎn)兒不顯臟。
除了蘇好意點(diǎn)的唆手螺,朱大姐還送了一盤芥末海瓜子四碟小菜。都整治得干干凈凈的,十分講究。
“公子別動手了,我給你剝吧?!碧K好意有膽子請司馬蘭臺吃唆手螺,可絕不敢讓他自己動手。就他那一身雪白的衣裳,濺上一個污點(diǎn)都是褻瀆。況且他的衣裳又是長袍廣袖,怎么看也不適合吃唆手螺。
蘇好意又跟朱大姐要了一只口袋花,鋪在司馬蘭臺面前的盤子上,自己用牙簽小心的挑了螺肉放在上面。
把新竹筷打磨干凈遞給司馬蘭臺:“公子嘗嘗看?!?p> “我自己來就好?!彼抉R蘭臺也要學(xué)著蘇好意的樣子直接上手去抓。
“等等,等等。”蘇好意連忙跳起來把司馬蘭臺的袖子小心地挽了上去,又在他的前襟上墊了兩只手帕。
還有些不放心道:“這螺兒里藏著許多汁水,容易濺出來,公子慢些?!?p> 直到看著司馬蘭臺能順利地用牙簽吃唆手螺,蘇好意才算松了一口氣。
而一旁的墨童早已吃的不亦樂乎,滿手油漬湯水顧不得擦,說道:“蘇公子真是這京城里的百事通,隨便選一家小店滋味就這么好。”
“今天也是趕巧了,”蘇好意道:“咱們剛好停在這兒。”
“你怎么不吃?”司馬蘭臺問蘇好意,他吃東西格外文雅,剝一個擦一下手。
蘇好意心想,這樣的人就算偷吃也很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吧。
“啊,吃,吃?!碧K好意拿起一只螺兒來放到嘴邊輕輕一吸,就把螺肉吃到了嘴里。
“咦?蘇公子,你不用牙簽的嗎?”墨童驚訝道。
“嘿嘿,我是吃螺的老手,不用牙簽?!碧K好意笑瞇瞇道。
其實(shí)這招是她跟楚腰館里一個姑娘學(xué)的,關(guān)鍵是舌頭會用勁兒,吃起來又快又足味兒。
蘇好意這人還挺好學(xué),楚腰館里的姑娘們有事求她的時候常會拿絕招換,蘇好意如果想學(xué)就答應(yīng),不想學(xué)就讓她們換一個。
她覺得反正藝多不壓身,會總比不會強(qiáng)。
剛出鍋的唆手螺滋味甘美,帶著清幽的花香,是秋季不可多得的至味。
“我小時候也常吃這個?!彼抉R蘭臺道:“那時候我還沒去仙源山,母親喜歡用這個下酒?!?p> “夫人一定是位極有趣的人,”蘇好意由衷地說:“我也一直覺得唆手螺是最適合下酒之物,尤其是黃酒。下雨天備上一大盤螺肉,黃酒用姜片冰糖煮了,一面看雨,一面喝酒吃螺,再有一二知近人,當(dāng)真是人生一大樂事?!?p> 蘇好意愛雨,所以在雨天的時候總是最放松。
而這時的雨勢并未稍歇,依舊下得扯天扯地。
與此同時,木惹兒公主正急急忙忙地往遇仙樓趕。
“公主,雨太大了,要不咱們避一避吧?”趕車的請示道。
“你們這些飯桶!不過是下了點(diǎn)兒雨,有什么走不得的?!”木惹兒大罵:“今天就是下刀子,你們也得把我送到那里去!”
可悲的是,公主好容易趕到遇仙樓,卻發(fā)現(xiàn)蘇好意和司馬蘭臺根本沒來。
“公主啊,雨太大,將軍橋都已經(jīng)被水漫過來,城北的人都別想過來了?!笔窒氯巳鐚?shí)稟報(bào)。
“連老天爺都跟我過不去!”木惹兒氣哼哼無處發(fā)泄。
而這天蘇好意和司馬蘭臺在朱婆婆的店里直坐到深夜雨停才各自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