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思頓不一會兒也被一個電話給叫走了。
就留下白芷和韓安瑞兩個,坐在露臺的桌子邊,白芷感到現(xiàn)下才是真正意義上的下班了,可以留下來真正的休息,和享受這仲春時光。
于是她又叫了一壺玫瑰花茶和飯后甜點,慢慢品嘗著。
天色暗下來了,水面上也燃起點點的光。樓下依然游人如織,街燈次第點亮,在光潔的地面上透過樹蔭投下斑駁的影子。
夕陽并未完全落下,而是戀戀不舍的在水天交接之處,吻醉了漫天的紅霞。
一陣晚風(fēng)拂過,韓安瑞身上傳來陣陣香氣。
白芷仔細(xì)的辨別了下,并不是闌干上的沁出來的花香、葉香,趁韓不注意的片刻,還暗中湊過去聞了聞。
雖然白芷對香水沒有什么研究,但是......韓的香水也太多了,應(yīng)該可以初步判斷,他的耳后、手腕和衣服上的熏香都不是同一款味道。
白芷有點搞不懂現(xiàn)在的剛畢業(yè)的大學(xué)生,把花香、果香和木香還有動物香都混搭在一起,噴灑在不同的地方是個什么新的潮流,她只覺得一個男孩子身上總散發(fā)著濃烈的、成分復(fù)雜的香水味道,總不太符合她固有的對于男生的絕美想象,即便目前很是流行的中性審美風(fēng),但是白芷還是對此感到有點懵:
服飾極簡,低調(diào)奢華,但香水成分繁復(fù)、味道馥郁,白芷想,我是miss掉什么流行趨勢了嗎?還是這是來自美國的新的潮派兒?
一陣可能因沒見過世面而會露怯的隱憂,讓她立刻終止了關(guān)于這個問題的思考,于是輕輕甩甩頭,問道:“我有點兒疑惑,你...為什么一點兒都...不畏懼蔣總啊?”
“我從來就不畏權(quán)威。”韓安瑞一昂頭,驕傲的說道:“我小的時候沒上過學(xué),但后來中學(xué)的年齡,去過了游泳隊?!?p> 白芷聽著,疑惑的嗯了一聲,心想這個跟權(quán)威有什么關(guān)系?
不過還是看著他鼓勵他繼續(xù)說下去。
“我們有個教練,也是...總是欺負(fù)一個女學(xué)員,四處傳她閑話,然后我因反抗他,終止了運動員生涯,一轉(zhuǎn)身——”他傲氣的一甩頭,“就去了美國念本科?!?p> “這個女學(xué)員跟你...是關(guān)系很好的朋友嗎?”白芷看著他小心的問。
“嗯,是朋友?!表n安瑞回過頭,認(rèn)真的說,“你知道,我從小沒上過學(xué),也沒有什么同學(xué),所以朋友也不多?!?p> “嗯?!?p> “小的時候很孤獨,家里有幾個姐姐,但不常見面,關(guān)系也不好。”
白芷突然想起,或許韓安瑞從小成長的環(huán)境里,女性比較多,就算是家庭教師也可能是女生多,就跟賈寶玉是一樣的,所以這么喜歡香啊,花兒粉兒的。
“哦,游泳隊...那有上文化課嗎?不然美國大學(xué)也要考文化課吧?”
“對啊,請老師上文化課啊?!?p> “......”
“我本來,是要當(dāng)運動員的,參加奧運會比賽拿金牌,就是我的夢想?!?p> “你就僅僅因為跟教練賭氣...就改變了人生的航向?”
“是啊。我就是這么一個人?!?p> “不過,現(xiàn)在這條道路,也算走得還不錯。”
“唉,你記得08北京奧運的游泳冠軍嗎?”
“嗯,菲爾普斯?!?p> “他奧運會結(jié)束后去我家參觀過?!?p> “......”白芷抬起手有點想覆在他的額上,心想這孩子是不是發(fā)了高燒,把腦子給燒壞了。
韓安瑞讓開了,甩了甩頭,想解釋點什么,但是又壓下來沒有說話。
此時,夜幕四合,餐廳內(nèi)外也亮起了燈,露臺邊櫳翠掩映的闌干扶手上,有盤曲纏繞細(xì)細(xì)的各色花朵形狀的小燈泡在密密匝匝的枝葉間次第閃爍起來,一時間好不熱鬧。
白芷看他欲言又止,想算了,既然對方不想說也就不問了。只是夜晚溫差大,一陣?yán)滹L(fēng)吹過來,倒有些涼,于是自已握了握自己的胳膊。
韓安瑞看到這兒,伸手捏了捏自己外套的前襟,似乎想做一把紳士,但又滯住了,似乎...有些不太敢。
白芷看在眼里,低頭婉轉(zhuǎn)一笑。
然后旋即轉(zhuǎn)身站起來,走向櫳翠的闌干邊,看著樓下的燈火。
韓安瑞也跟過來,與她并排立著看星火夜色。
“我小的時候”,白芷突然幽幽的說,“也過的不快樂?!?p> 半晌,韓安瑞說,“我有的時候,感覺,人生,就是一場騙局!”
白芷驚訝的望向他,似乎要從他臉上尋找答案。
韓安瑞似乎在回憶著什么,臉上透出一陣陣憤怒的神色。
看著他情緒激憤又欲言又止,白芷回過頭,想了想,說:“我有時候,真的但愿之前的人生,很多事從來就沒有發(fā)生過,以后,以后能夠過一片全新的,我自己能全權(quán)掌控的人生?!?p> “騙局!”韓安瑞依然喃喃地說,“就是一場虛偽的,騙局?!?p> 白芷又添了一重驚訝,她想不通看起來富庶的、被保護(hù)得挺好的這個賈寶玉一般的男孩子,何出此言。
“我很小的時候,我媽媽就離開了我?!彼麕е唤z痛苦回憶道。
“對不起?!?p> “不是那種離開,而是...就這樣離開,長大后,又回來了。”
“哦?!?p> 白芷有點憂心的想,現(xiàn)在他們,是有些交淺言深了。這些小時候的故事,以后,來日——方長,畢竟他們是職場上的同僚而已,也不是多么深交的朋友。
她打算止住話題,轉(zhuǎn)過身看著他說:“嗨,韓安瑞,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嗯?”
“就是,人長大了,所自主選擇的朋友,就是你自己為自己選擇的新的家人?!?p> “新的家人?!表n安瑞一字一頓的回味這個詞。
“對的,新的家人。我們的原生家庭里的家人我們沒有辦法進(jìn)行選擇,但是我們長大以后,可以自己選擇和誰做朋友,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選擇自己生活的國家和城市?!卑总瞥錆M憧憬的講:“我們可以自己選擇和自己喜歡的一切在一起,讓喜歡的東西環(huán)繞在自己的周圍?!?p> “這樣一來,我們自主選擇的朋友,就是我們自己選的,新的家人?!?p> “會有新的家人的?!?p> “這個新的家人,或許再也不會離開的呢?!?p> 有焰火從遠(yuǎn)處的上空騰起,在天空中綻開一朵朵艷麗的巨大花束,他們共同轉(zhuǎn)頭看向這夜空上演的一場場花火秀。
白芷眼里印著這繁花似錦,微笑了。
如果說之前是心動,那么現(xiàn)在,是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