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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手生香

第三十一章 牛油火鍋

妙手生香 董無淵 2090 2020-09-06 10:00:00

  逛了兩圈東城胡同,含釧掐了掐時(shí)辰,揪著白四喜回去了。

  鐵獅子胡同靜悄悄的,正院沒了響動(dòng),棚戶的灶間還亮著微弱的燈。

  白四喜探個(gè)腦袋去瞅,驚愕,“...爺...爺爺...”

  含釧跟在白四喜身后,探身瞅了瞅。

  白爺爺正兜著圍裙,在灶間忙活,兩個(gè)灶上升起旺火,鍋里咕嚕咕嚕冒著大熱氣兒,見兩個(gè)小的回來了,白爺爺顧著灶上沒空理會(huì),隔空點(diǎn)了個(gè)頭,小老頭兒順手舀了碗清水,涮鍋倒水熱鍋一氣呵成!

  空氣中有一股嗆人的辣味,刺激著人口舌生津。

  鍋已熱,白爺爺手上倒油,待油熱開,熗入大把的朝天椒、二荊條、青紅花椒、姜片、蒜片、蔥段,大火炒香,隨后放入醪糟、冰糖,緊跟著非常隨性地挖了一勺白瓷罐子里的秘制豆瓣紅油,又加了一大板熬煉得濃郁的牛油,炒制的底料散發(fā)出濃郁的、讓人目不轉(zhuǎn)睛的香氣和水霧!

  白爺爺手上憋著瓶口,倒入一小股辣刀子,“滋啦”一聲!

  烈酒的辣融在鍋里,只見白爺爺眼疾手快地潑入備好的開水。

  一瞬間,沸騰的水汽籠罩著灶間。

  含釧被辛辣的氣息刺激得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白爺爺做菜愛叼桿旱煙,也不點(diǎn)燃,怕煙氣躥了食物的氣味。

  底料要慢慢熬制。

  白爺爺閑下來了,使喚白四喜,“去,把里屋的火炕搬出來?!?p>  含釧有點(diǎn)愣,眼見著白四喜艱難地搬了張四方桌出來,這四方桌上挖了個(gè)洞,洞上罩著一個(gè)被燒得發(fā)黑的鐵絲網(wǎng),白四喜一看就是老幫廚了,壓根不需要白爺爺使喚,拿著火鉗從灶火里取出三五塊燒得紅汪汪的黑炭,放進(jìn)洞里。

  白爺爺?shù)鹬禑?,從井里取出好幾碟東西,嚷著,“釧兒!快來幫你師傅置辦呀!”

  含釧這才趕忙過去。

  一瞅,碟子里的食材,她認(rèn)得是認(rèn)得,卻沒咋處理過。

  牛的胃、鴨腸、雞胗、片得薄薄的腰片兒、牛舌頭的片兒...

  有些食材,她處理過,但沒這么糙地處理過。

  一碗肥瘦相間的肉蓉、紅白夾雜的豬五花被切得厚厚的,還有幾碟一看就是大刀闊斧切下的牛肉片兒...

  宮里頭的膳食講究食不厭精,這么粗糙且原始的食材,卻透露出一股勢(shì)必立即攻占味蕾的架勢(shì),再加上那一鍋熬煮得沸騰的紅油鍋?zhàn)樱A不由得食指大動(dòng)。

  白爺爺幫她調(diào)了蒜蓉加芝麻油的碟子,含釧下意識(shí)地想加一勺芝麻醬,手背卻被白爺爺筷子一敲,“四川的牛油火鍋,吃的就是清油和蒜蓉,作用是降溫和裹辣,頂多再加點(diǎn)蔥花兒,若是加雜了,鍋底的原味就吃不出來了?!?p>  牛油鍋?zhàn)永锷厦嬉粚?,全是紅彤彤的辣椒和圓滾滾的花椒。

  含釧略有些咂舌。

  白爺爺把鍋?zhàn)右频剿姆阶郎?,待重新沸騰后,夾了片兒毛肚兒,在油里燙著,一邊和含釧說道,“...圍爐聚炊歡呼處,百味消融小釜間,說的就是鍋?zhàn)?。”說話兒的功夫,毛肚燙熟了,白爺爺夾在含釧料碗里,示意她嘗嘗,“白家祖上是川人,做了幾輩子川菜,手藝穩(wěn)且重,要不斷琢磨不斷發(fā)掘食材的變化。唯獨(dú)這一鍋,日煮日新,每一次煮都有不同的味道。”

  含釧嘗了一口,入口時(shí)便瞪圓了眼。

  脆!香!辣!爽!

  花椒的麻、豆瓣的香、直沖上天靈蓋的辣感,還有毛肚兒在唇齒之間的脆爽感,簡(jiǎn)直讓人上癮!

  棚戶里,油燈昏黃,牛油辣湯上下翻滾,放菜時(shí)前飛后走,左肉右菜,四周輕撒菜花,投寬猛湯中速起,白四喜不一會(huì)兒就吃得腦門兒冒汗,張羅著井水鎮(zhèn)了甜米漿來喝,含釧和白四喜一人一壺,鍋?zhàn)拥穆槔焙吞鹈诐{的冰甜刺激下二人壓根放不了筷子。

  大魏初年,辣椒自云貴一代傳入,白花,鍋儼似禿筆頭,味辣色紅,甚可觀,原是用作觀賞的花譜,后來貴州人發(fā)現(xiàn)此物刺激回甘,做佐料甚好,辣椒便在飲食江湖里大展拳腳。

  長江中上游一帶,便衍生出重料味辛的川菜系。

  含釧被辣得直呼呼嘴。

  白爺爺樂呵呵地,或?qū)⑷馊赝诔扇鈭A子放在鍋里,或摻一壺煮好的老鷹茶進(jìn)去,或推碟下菜待客酣食。

  三人圍坐一桌,吃得酣暢。

  白爺爺舉了杯,看向含釧,小老頭兒眼里有難得的悵然和溫暖,“...今兒個(gè)本是備下填鴨做果木烤鴨吃,只是...”老頭兒頓了頓,“后來爺爺我想了想,從宮里出來,便如井中入海,宮中繁文縟節(jié),市井卻包羅萬象——就像這一個(gè)牛油鍋?zhàn)印!?p>  “無論是高貴的如乳豬鹿脯,還是低賤如下水五花,在這鍋里皆視橫理薄切,游于一鍋,各有其味,互不干涉。吃鍋?zhàn)?,于今日更相宜?!?p>  含釧望著白爺爺笑,“砰”地一聲主動(dòng)和白爺爺碰了杯。

  從宮里出來的宮女兒,或從勛貴侯爵府中出去的丫頭,難免心里會(huì)生出幾縷異樣的情緒——在天底下最尊貴的地方待過,仿佛自己也變得尊貴了起來,舍不下曾見過的富貴,再入塵世,自然格格不入。有自立自強(qiáng),建女學(xué)授課教育的,也有自甘墮落,明珠蒙塵的。

  “我曉得的。”含釧重重點(diǎn)了點(diǎn)頭。

  白爺爺一笑,胡子向天一翹,看了眼大門緊鎖的偏廂,面色一凝,輕嘆了一聲。

  這院子小,藏不住事兒,也關(guān)不住話。

  白四喜吞下最后一塊毛肚兒,跟著白爺爺嘆了口氣。

  白爺爺手指頭一彈,喲呵笑起來,“你個(gè)小兔崽子,你嘆個(gè)屁氣!去!把灶間收拾了!”

  白四喜不服氣,“憑啥我一個(gè)人收拾!含釧不也吃了的嗎!”

  白爺爺兩眼一瞪,“含釧是能掌勺的,你就是個(gè)死墩子,你不是收拾誰收拾!”

  ...

  含釧來了,所以祖慈孫孝就會(huì)消失嗎?

  忙忙碌碌地收拾,白爺爺張口想解釋崔氏的話兒,話在嘴邊,半天也吐不出來。含釧笑著從懷里將那兩個(gè)芝麻胡餅掏了來,笑著掰了一半遞給白爺爺,“怕是冷了!您嘗嘗,我覺著沒我做得好吃!”

  白爺爺看了那半張餅,將那話頭盡數(shù)咽下。

  罷了罷了。

  小輩兒懂事,愿意維護(hù)他這張薄面兒。

董無淵

所以,晚上吃火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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