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軍對壘。
這幾年來邊境戰(zhàn)火紛飛,兩軍對壘著實不是什么稀奇事。
稀奇的是,對壘的兩軍都是魏軍。要照平時,這是他巴不得的事兒,他們把狗腦子打出來才好。
可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對方所有的弓弩拉緊了弦,萬箭都對準(zhǔn)了他趙奚。
這特么真是榮幸之至。
他心里有一句……不知當(dāng)不當(dāng)講。
趙奚的棺材臉緩緩龜裂。
趙奚身后的魏澤很淡定,畢竟要死的又不是他。
趙奚默不吭聲的打量對面的那個將軍——這人不是蒙括,也不是魏太子那邊的人,因為之前他看過了挺多魏國將領(lǐng)的畫像,但這人他沒認(rèn)出來。
趙奚看著此人身后密密麻麻的軍隊——比魏澤多了將近一萬兵,就算同魏澤硬干也絲毫不虛,所以在被偵察兵發(fā)現(xiàn)時就大大方方的出來了。
他很清楚對方埋伏在這里,不是因為這里有多么好的天時地利,只因為這是必經(jīng)之路。
魏澤所帶領(lǐng)的一眾人已經(jīng)完完全全的琢磨出了對方的心理: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趙奚來。
……那他們會留下趙奚嗎?
這特么肯定不能夠?。?p> 要真留下來了,他們?nèi)ツ蠂囊饬x何在?找抽嗎?
魏澤這邊的軍隊十分自覺的圍了過來,把趙奚保護(hù)在最里面。
就在萬眾矚目、兵荒馬亂之時,趙奚漫不經(jīng)心的揚起眉梢,嗤笑了聲。
他這態(tài)度又惡劣又愜意,像面前站的不是千軍萬馬,而是活生生的大美人在給他調(diào)戲。
他身后無語凝噎的魏澤:“……”
保護(hù)著他的將士:“……”
即將殺死他的敵軍:“……”
整個世界又安靜了。
“蒙庫,你不怕惹禍上身嗎?”魏澤質(zhì)問對面的將領(lǐng)。
……原來叫蒙庫啊,跟蒙括一個姓呢。趙奚瞇了瞇眼。
只是蒙家不一直都是中立的嗎?還說什么忠君愛國,只聽命于皇上,鬧了半天……呵呵。
不過也對,等他們輔佐的那人登上了皇位,他們這從龍之功,還不是一頂一的“忠君愛國”。
他們輔佐的……
很有可能就是那個從小住在魏都郊外寺廟里的三皇子魏茨。
畢竟太子自以為魏澤和他關(guān)系還挺好的,且登基本就是板上釘釘子的事,根本沒必要多此一舉、落人口舌。
等蒙庫他們把他殺了,之后一直守著這關(guān)隘,把真相截斷,再派人去給南國報信,嫁禍給魏太子,讓魏澤與魏太子反目成仇,從而把太子從皇位上拉下來,到時南國想制裁“兇手”最好的方法就是幫助魏茨上位。
然后三皇子這一登基,南國就算知道了真相也晚了。
真的是,打了一手好算盤啊……
只是沈家有預(yù)言,且在魏國的朝堂之上權(quán)臣也不一定聽三皇子的詭言,而之后魏君又該怎么安撫南國……關(guān)于這些漏洞,趙奚是有些好奇三皇子應(yīng)該怎么解決。
當(dāng)然眼下最大的前提就是,趙奚得死。
這很關(guān)鍵
蒙庫清楚。
魏澤也清楚。
就只有他自己,幾經(jīng)試探推論,再加上魏澤沒打算瞞著他,才想通了冰山一角。
趙奚垂眸,卻慢慢勾起了唇。
這邊魏澤和蒙庫還在周旋,互相有理有據(jù)的罵對方不忠不義不孝。這自然不是為了過口舌之癮,而是為了影響士氣。
顯然,蒙庫智商不怎么滴,懟了幾句就卡了。幸好他們準(zhǔn)備的很充分,士兵們來之前都是是經(jīng)過洗腦了的,輕易不會因為這幾句而動搖。
不過蒙庫也不會繼續(xù)傻杵著挨罵了——他已經(jīng)等不及要開戰(zhàn)了。
趙奚的眼神漸漸凌厲起來,他坐直,脊梁里似蘊著一把未出鞘的寶劍,血勢漸起:“把我封印解了”他說。
這聲音很平很穩(wěn),卻無端流露出一股危險的意味,像雪崩前落下的最后一片雪花。
君臨天下,也莫過于此。
魏澤第一次見到他如此模樣,心中反而甚為平靜釋然。
因為他知道,這才最真實。
龍困淺灘,即使渾身上下血跡斑斑,沒有一塊完整的鱗片,可龍終究是龍,終有一日會翱翔九天。
封印解了之后,趙奚是真有可能會趁著混亂溜之大吉。
但是不解,趙奚會死。
可以說他的命就綁在趙奚身上。
趙奚死了,距離他死也不過時間的早晚而已。
魏澤沒有辦法選擇不解。
可魏澤潛意識里忽略了的是,人心有偏向,才會有所選擇。
理由終究是理由,他解開了趙奚的封印,只是因為那是趙奚,他便信了。
僅此而已。
趙奚動了動手指,任由熟悉的炙熱蔓延,直至所有經(jīng)脈都開始燃燒,沐浴在一片火光之中,是極致的光明。
而正是由于太光明,才會看不清。
趙奚垂眸,再次壓下真氣逆流所帶來的胸口的悸動。
“有劍么?給我一把?!?p> 魏澤從空間中取出一把很普通的制式長劍。
趙奚接過,握緊。
萬箭齊射而來,像書中描寫過的、許愿就能實現(xiàn)的流星雨一般。在天際、在眼前、在世界的另一端,想活著的人都貪婪。
……
時間無限的趨近,不知是永恒還是短暫。
趙奚高舉著手中的劍,烈火一點點從他的身體里燃燒出來。
像螢火蟲一般星星點點,卻連月色都攀比不過這光彩。
魏澤仰頭,林間樹葉脫離了下來,化作最鋒利最廉價的武器,冷漠地落在敵人脖頸。
鮮血噴濺,世界一剎寂然。
魏澤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趙奚
——那把劍最終指的方向不是敵人,而是他。
……他是從什么時候起不把趙奚當(dāng)成敵人的呢?
明明,一直都是啊。
“這點兒小傷算什么呢?”
“并無大礙?!?p> “一點兒都不好,我每吐出一個字都痛到要死,就像無數(shù)把小刀插進(jìn)了胸膛,你以為是凌遲處死,但它卻把肉片的將落而未落,只搖搖欲墜的懸掛著、翻滾著、撕絞著……”
“我沒事?!?p> “謝謝。”
“殿下跟魏太子的關(guān)系似乎沒有想象中那般好。”
“我考慮考慮。”
“命運非偶然,而是必然,它就藏在你的性格中”
“好多血……”
“我才不怕,我只是、我就是、覺得臟?!?p> “我今天喝了很多的酒,我醉了?!?p> “如果愛你的人想讓你去干一件事,可你又不想干,那到底是干還是不干?”
“你說讓我考慮一下你,我覺得還可以?!?p> 原來,都是騙我的啊。
原來,這就是他的選擇。
人太專情,未必,不是一種無情。
那把劍,精準(zhǔn)的,扎穿了他的胸膛。
魏澤怔怔的,隔著劍柄,握住趙奚的手,那么冷的手,緊握著劍柄,轉(zhuǎn)動,絞得他生疼,觸目皆是,胭脂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