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日。
他從清晨開完早會后,就一直怔怔望著天空。
望著堆疊的云層中偶爾露出的一小片純凈的湛藍。
望著寒風(fēng)凜冽肅殺的苦痛中,掙扎著超脫而出的蒼白。
繼而云朵被風(fēng)吹成了棉絮,太陽小心翼翼的露出了半張臉。
……難看的緊。
魏澤慢慢的扯了下慘白的唇角,呵出口熱氣。
熱氣也散在了風(fēng)里。
這一陣風(fēng),從北方吹到南國,許是要裏挾著天山之巔的云朵,傾盡所有去赴一場潔白的盛宴。
他帶著半分漠然的胡思亂想著,抬手,凍的僵硬的指節(jié)撫上臉龐,扯出來的,仍舊是無懈可擊的笑容。
二里開外的城墻上沒有了魏茨的身影,只有兢兢業(yè)業(yè)提心吊膽的巡邏士兵。
“……”
日月轉(zhuǎn)換。
格外煎熬的一天,也同樣十分短暫。
晚霞浮現(xiàn)又散盡,一個冷的發(fā)抖的夜晚,魏澤率領(lǐng)三十萬大軍瀕臨,安靜等著結(jié)界因靈力供應(yīng)不足而自行破碎。
軍隊在昨日魏茨的算計中有近一萬人折損兩萬人受傷,但和總數(shù)比起來并不算太大損失。
……除了士氣些許低靡。
魏澤仍舊立馬于前,臉色雖有些病態(tài)的蒼白,但仍從從容容成竹在胸的模樣,望之使人心安。
一柱香。
一盞茶。
半刻鐘……
軍隊寂靜的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音——這是暴風(fēng)雨前最后的寧靜。
城門開了。
他瞇著眼望了望——停在灰黑色的街道中央,由寶石靈髓鑄成的步輦分外扎眼醒目。
這是皇帝的儀仗。
步輦外,有侍從屏氣凝神謹小慎微的伸手,挑開黃金的流蘇。輦內(nèi)便露出了一張陰柔昳麗的容顏。
——此人沖他笑了笑,開心至極的模樣,虎牙尖尖,漆黑的眼眸里滿是惡意。
…正是魏茨
魏澤十分平靜的看著他“啪”地打了個響指,清清脆脆,煞是好聽。
侍從聽到指令后即刻執(zhí)行,不過十幾息時間,一群衣衫襤褸滿臉污垢的囚徒很快被帶了出來,一眼望去,浩浩蕩蕩幾千人。
這大概是魏都城內(nèi)所有的囚犯了。
結(jié)界的輪廓開始慢慢變淡。
魏茨柔聲道:“爾等但生,則富貴加、賤籍去;但退,則九族受牽?!?p> 這是要逼著這些囚犯消耗他魏澤的軍隊。
想必這些指令早就下達過了,此時再說一遍,不過是為了惡心他罷。
只是這些亡命之徒真的會如此乖乖的聽話嗎?
一片寂靜,徒留逐漸消彌的結(jié)界慢慢暗淡。
魏澤冷冷“嗤”了聲,只單純的好奇一般,笑問道:“你們信嗎?”
“……”
話尾淹沒在結(jié)界破碎時微不可察的聲響里。
眾人拿著刀劍,在魏茨的授意下逼著囚犯們前行。
一步,一步,又一步。走的順從至極。
可極度的順從,是悖論。
猝不及防的,有囚犯驀然回身,袖間匕首扎穿了拿刀劍抵住他們的人的胸膛。
緊接著便是連鎖反應(yīng),近三成的囚徒有了動作,不是對著正前方,而竟是想襲擊魏茨——如此整齊劃一,想必早已商量好了。
局勢一片混亂。
有更多的人心存僥幸,想趁著混亂溜號。
算是意料之中的意料之外吧,畢竟亡命之徒和懦弱的百姓是兩個概念。
與其為了個不成立的諾言十死無生賣命,倒真不如制造些混亂,趁機逃命。
畢竟,囚犯哪里有九族呢?
這世間的事千奇百怪,有人感到不意外,就總會有人氣急敗壞。
魏茨溫柔興奮的欣意僵在了臉上,待反應(yīng)過來后惱羞成怒:“給朕都殺了!尸體喂狗!”
魏茨一方的謀士:“……”想勸,但是好怕怕哦。
本來起了暴動叛逃心思的只有近三四成,然而現(xiàn)在,不分敵友的攻擊硬是逼得所有囚犯開始反抗。
魏都的大門口像過年放鞭炮一樣熱鬧。
滿世界都是“喜慶之極”的色彩。
“進攻?!蔽簼稍谝黄盁狒[”中,安之若素的開口。
某人的軍隊再一次像脆皮鴨一樣,被輕而易舉的撕裂開來。
勢如破竹之時,他一直警惕著隨便哪種暗算明謀,然而任何事情都沒有發(fā)生。
魏澤從未料想過會如此順利,哪怕在夢里。
這場仗一直從月上柳梢頭打到人約黃昏后,然而駐守北疆的軍隊一直沒有趕來。
魏茨的人折損大半,一退再退,最后徑直躲進了皇宮。
今晚的黃昏很漂亮,云朵被拉成了金線,絲絲縷縷的繞著天空水藍色的脖頸,再往上堆疊的盡是溫柔的淺粉色,與大地的凄蒼對比鮮明。
魏澤帶著些許未愈的疲倦,走過一路的殘肢血液,人體器官的各個部位堆滿了街道各處,昔日排水的管道流著潺潺鮮血,血腥味惡臭味四溢彌漫,昭示著生命最后一刻的猙獰。
紫禁城的大門緋紅、猩紅、鮮紅。
他還是第一次見這么多的死人。
或者換種說法——死了的不算人。
那,活著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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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jié)名是因為想到馬頔的那句“點燃一場支離破碎的美夢,看光陰散落下的滿眼緋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