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等劉弘睡下,王忠安排了幾個從小養(yǎng)大的小宦官侍奉,便悄悄走出了寢殿。
走在未央宮內(nèi)陰暗窄小的石道,回想起午后發(fā)生的事,王忠頓感這天都更冷了些。
——就在他親眼目睹下,劉弘痛哭流涕的送別了代王,哀傷的令秦牧護(hù)送代王回府;然后隨手洗了把臉,回過頭就吩咐他:整頓宮中內(nèi)宦,清整長樂宮。
就仿佛在之前,根本沒有發(fā)生任何事情!
漢時,皇后一般居住于椒房殿,太后則居住于長樂宮的長信殿之中。
也就是說,下午才得到代王首允的劉弘,在還沒有搞定陳平周勃、尊立之事八字還沒一撇之時,就已經(jīng)信心十足的準(zhǔn)備起代王太后入宮的事宜了!
腦中回憶著劉弘毫無生硬的‘變臉術(shù)’,王忠心底里其實是非常興奮的。
——蓋因為十余年前,王忠還侍奉著的孝惠皇帝,也是這般模樣!
當(dāng)時,無論孝惠皇帝做什么,曹參都會第一時間進(jìn)宮,對著孝惠皇帝一頓狂噴;而孝惠皇帝總是那副溫煦的笑容,‘虛心’接受曹參的教導(dǎo)。
但在曹參出宮后,孝惠皇帝也會如劉弘一般,面色一沉,對身邊人吩咐道:今后做事,都謹(jǐn)慎些···
王忠很清楚,劉弘將那樣兩幅面容以及中間的變換,都毫無顧忌的展示在他面前,意味著他從今往后,還要知道許多只可耳聞乃至于意會,而不可為外人道的秘密。
而知道的太多,是會死人的···
當(dāng)初,王忠也不過是出于忠心,在呂后面前給孝惠皇帝打掩護(hù);結(jié)果就因為這件事,原本在宮中前途無量,極有機(jī)會染指高位的王忠遭到了呂后的遺棄,只能來到劉弘身邊,出于對先主的忠心,照顧劉弘起居。
甚至可以說,如若不是王忠及時找了個可以侍奉的主子,他早就在那個宮廷斗爭殘酷的年代中,埋身于某個枯井之中了···
要知道宮內(nèi),可是沒有廷尉的!
被遺忘的宦官在其他同行眼里,無異于一個持金于鬧市的稚童——漢時賄賂成風(fēng),但凡有些地位的內(nèi)宦,都會有一筆不菲的積蓄。
如果是在二十年前被如此信賴,王忠或許還會喜不自勝,為之沾沾自喜;但到了現(xiàn)在這個年紀(jì),尤其是在宮中局勢如此錯綜復(fù)雜的時間點,王忠只想安穩(wěn)度過晚年。
死后如若有幸,能在陰曹冥府見到先帝,也能將脊梁稍稍抬直些,交代一聲:少主被老奴照顧得不錯···
再想起明日起來,還要按照劉弘的交代,去少府提點物資規(guī)整長樂,王忠面上苦澀更甚。
如今的少府,只怕是劉弘親自出馬,也無法收拾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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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忠走后不久,原本已經(jīng)‘睡著’的劉弘再度從臥榻上爬了起來。
披上一張狐裘硝制的披風(fēng),來到寢殿之外,屹立于冷冽的寒風(fēng)中,劉弘地大腦無比清明。
對劉弘而言,少府的重要性甚至遠(yuǎn)超皇位!
只要掌控了少府,劉弘即便是與天下為敵,也不會像如今這般狼狽。
秦二世時,陳勝吳廣一聲嘶吼,天下景從;楚懷王為首的義軍從四面八方近逼關(guān)中,秦政權(quán)頓時陷入前所未有的危難之中。
就在國中兵力四散、無法匯集,王離手中的長城軍團(tuán)又回援不及的危難時刻,秦少府卿章邯站了出來,征發(fā)驪山刑徒七十萬,出咸陽平亂。
不過十?dāng)?shù)日,章邯便擊退了已經(jīng)打入關(guān)中、近逼咸陽的周文所率叛軍十萬,隨后逼得周文自殺。
隨后,章邯更是打敗起義軍首倡者陳勝,取其首級而走,先后大勝魏、齊義軍;就連故楚名將項梁,在章邯面前也是一擊即潰,兵敗身死。
如若巨鹿之戰(zhàn),章邯遇到的不是破釜沉中的項羽,或者手上有十萬長城軍團(tuán)的精銳,史書上就不會有‘大澤鄉(xiāng)起義’這么一說,而是會在角落里出現(xiàn)一句:二世元年,陳涉反大澤鄉(xiāng);少府發(fā)刑徒七十萬,亂四月遂止···
秦少府,就是一個敢拍著胸脯說:‘只要別給哥來項羽,其他的我都能打十個!’的怪物!
而漢少府又幾乎完全繼承前秦的體系,其下設(shè)有長監(jiān)一人、少監(jiān)二人;六丞,六尚,十五官。
光是十五官中的東西織室,其名下匠人奴仆加在一起就幾逾十萬!
其余諸如冶造、軍工、存儲、商鋪、園林等等更是遍布整個關(guān)中,根深蒂固,所司甚廣。
少府甚至擁有自己的武裝!
可以這么說,如果將來某一天,陳平周勃帶著整個天下反了,劉弘也只需要將少府牢牢掌控在手中,就可以立于不敗之地!
蓋因為漢少府的本質(zhì),就是一個低配版的大漢帝國!
但正因如此,劉弘也很清楚,陳平絕不會允許劉弘染指少府,哪怕一絲一毫。
所以,劉弘只能先將少府的狀況穩(wěn)定下來,再徐徐圖之。
在前世研究這段歷史的時候,劉弘就很困惑:在漢初連個個兒都不算的陳平,究竟是怎么做到讓各方勢力緊密團(tuán)結(jié),而不發(fā)生利益分歧的?
直到這一世親身經(jīng)歷,劉弘才明白:少府,就是陳平支付給各方勢力‘入京平亂’的酬勞!
根據(jù)秦牧的匯報,少府現(xiàn)在的狀況,只能用‘慘烈’二字來形容。
庫府中堆積如山的糧食、布帛,及各式物資自是無人問津;但儲存的黃金、各式銅錢,早已被洗劫一空!
這還不是關(guān)鍵。
最讓劉弘心急如焚的是:少府府庫中,還存放著數(shù)以十萬計已制作完成,但還沒來得及刻上編號、并記錄在冊的武器!
武庫中的兵器丟失,還能根據(jù)記錄查得編號,‘通緝’丟失的兵器;可若是少府的兵器被搶走,那從今往后,劉弘別想再睡個安穩(wěn)覺了。
再者,如果那些兵器被勛貴得到,劉弘還勉強(qiáng)能應(yīng)對的話,那那些兵器流入本就富得流油,又兵多將廣的齊王劉襄手中···
劉弘就真的只能和原主一樣,‘羞憤自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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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給武器纂刻編號的做法在秦時便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時稱之為:物勒工名。但凡不屬于民間持有范疇的武器(如弓、匕首等),少府在制造過程中,會刻上負(fù)責(zé)每一道工序的匠人名諱,制造完成后,還會為武器編號,大概是:五年七月初六,少府工匠某某造,第XXX號弩——這樣。然后記錄在冊。
之后無論這把武器到了哪里,只要想查都能查到。例如某一天皇帝遇刺了,刺客被殺,武器被皇帝得到,皇帝就可以根據(jù)這把武器的編號,去查現(xiàn)在應(yīng)該持有這把武器的是誰、或者是哪個部門,然后責(zé)問。
呼~日萬之后感覺大家都不見了呀~碼字激情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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