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大夫、郎中令,甚至于衛(wèi)尉丞的任命,都在殿內(nèi)百官充當(dāng)背景板,劉弘與陳平等人明爭暗斗中定下。
從結(jié)果來看,無疑是劉弘獲得了壓倒性的勝利——劉弘的目標(biāo)盡數(shù)達成,陳平一系卻絲毫未能阻止劉弘明目張膽的‘任人唯親’,往九卿要害位置上安插黨羽。
正當(dāng)百官對充當(dāng)背景板感到有些不舒服時,劉弘就如同有所感置般,將廷尉和少府的人選扔了出來,交由百官商討定奪,而沒有如任命御史大夫般咨詢陳平,任命郎中令般‘問’柴武,或是如任命中尉般直接讓周勃舉薦。
遲疑片刻,發(fā)現(xiàn)殿內(nèi)站著的王陵、陳平、周勃等人盡數(shù)回到位置,跪坐下來閉目養(yǎng)神,柴武、劉不疑、劉揭等人也沒有開口的意思后,殿內(nèi)百官頓時眉飛色舞起來!
——政治參與感,對于朝臣而言,幾乎比烏紗帽還重要!
如果每一件事,都像這幾個月的常朝一樣,皇帝和三公九卿交流拍板,那剩下的朝臣半夜醒來,在天亮前摸黑上朝就完全沒必要了;美美睡上一覺,然后優(yōu)哉游哉晃悠到屬衙辦公,多舒坦?
實際上,封建時期的朝堂,很少會出現(xiàn)如這幾個月般,三公九卿赤膊上陣,與皇帝據(jù)理力爭的場景。
歷史上,除了始皇帝、明太祖、隋煬帝等幾人曾試圖一個單挑全世界之外,幾乎所有的皇帝,都會保證朝堂格局,是由皇帝與百官共同治理天下——起碼要保證表面上看,確實如此。
通常情況下,皇帝對某件事有看法,甚至已經(jīng)有解決方案之后,也不會直接在朝堂上說‘某某事不好,朕覺得可以這樣改’這般直白的話。
而是提前召見具有相應(yīng)職權(quán)的九卿,隱晦的提一句:朕聽說某某地發(fā)生了某某事,卿有什么看法?
然后這位九卿聞弦音而知雅意,順勢說:陛下,這種事早已有之,只是之前不太嚴(yán)重,如今居然到了這個地步,那確實是要考慮整改了。
皇帝就會點點頭,交代這位九卿:愛卿是專家,對這方面了解的多一些,下去想想解決之法吧。
至此,君臣默契達成。
下一次的朝會上,皇帝就會‘不經(jīng)意’的提出:某某卿前日給朕上奏,說某某事需要改進,如今可有解決方案了?
那位九卿就會應(yīng)聲出班,略有些愧疚的回答:臣愚笨,實在是沒想出該如何解決這個問題;朝中皆人杰,應(yīng)該有人能想出應(yīng)對之策,陛下何不集思廣益,讓朝中諸公商討?
皇帝順坡下驢,從善如流道:既然這樣,那大家議一議,看能不能拿出個方案出來。
這一整套下來,才是標(biāo)準(zhǔn)的‘皇帝試圖對某方面作出改動’的政治流程。
被皇帝如此抬舉為‘治國之臣’,百官們自然會興致勃勃的提出自己心中可行的方案,在這個過程中,皇帝都會作為旁聽者,不針對某一方案發(fā)表意見;任由朝臣反復(fù)提出方案,然后被其余人指出不足并否決。
如此反復(fù)多次,待等朝臣們討論完善,最終拿出三個大部分人認同,且指不出太大弊端的方案之后,皇帝才會下場拍板,從這三個方案中選擇一個。
這樣一來,即便皇帝心中原本就有了屬意的方案,也會在朝臣們的商討中暗自權(quán)衡,并試著通過朝臣們提出的弊端,完善自己的那套方案,再與朝臣提出的方案相比較,取其中最合理的一個。
如果最后的三個方案中,剛好包括了皇帝原本認同的那個,那自然是皆大歡喜——皇帝完美的通過朝臣的口,達成了自己的政治目的;朝臣們的認同感和對治理國家的參與感也得到滿足,主人翁意識max!
長此以往,朝堂政治氛圍便向著‘君臣共治’的積極方向發(fā)展,并最終促成文景之治那樣的盛世。
即便皇帝依舊堅持自己心中的那個方案,也只需要逐個指出朝臣所提的三個方案有不足之處,朝臣們就會心領(lǐng)神會,識相的俯首納拜:臣等愚笨,不明圣意,還請陛下獨斷。
不過這種強摁牛頭喝水的事,必然會讓朝臣們參與政治討論的熱情逐漸減少;皇帝親口提出的方案,如果起到不好的效果,對于皇帝的威權(quán)也會造成不小的打擊。
所以,哪怕是歷史上的‘獨夫’景帝,在大多數(shù)時候,也是遵循著這套流程的;即便最后到了幾乎撇開臉不要,強行破壞政治流程,親自下場推動削藩的地步,也會盡量控制這種‘專政獨裁’的次數(shù)。
待等吳楚一平,諸侯一削,景帝也依舊乖乖收回獠牙,做回那個溫順和煦的圣天子,一應(yīng)朝政都‘交由’朝臣商議決定。
而在百官心中,劉弘此前的每一次常朝,幾乎都是以‘獨夫’‘獨裁者’的形象出現(xiàn)的——上來就大咧咧提出方案,交由臣子商討可行性!
皇帝親口提出的方案,即便是不好,朝臣又怎么好直接指出錯謬?
所以兩個月以來,朝中百官心目中,對劉弘一直是隱隱有些不滿的;這也使得在高廟事件之前,朝中百官即便有意投身劉弘麾下,心底也有些不情愿。
如今,見劉弘如此‘圣明’的將朝堂秩序恢復(fù)到‘正常’狀態(tài),百官心中頓時一喜,紛紛派出六百石左右的副官出頭,將自己的看法提出。
一時之間,宣室殿內(nèi)如同鬧市般熱鬧起來;如今漢室,幾乎每一個有資格擔(dān)任九卿的勛臣、將官,其大名都出現(xiàn)在了朝臣們的議論之中。
而最終商議的結(jié)果,基本與劉弘的預(yù)測相差無幾。
——通過朝臣們‘溫聲細語’,‘有理有據(jù)’的友好商談,最終由黑了一個眼圈的奉常丞出班給出最終結(jié)果:廷尉卿最合適的人選,乃河?xùn)|太守,吳公。
對此,劉弘心中早已有八成把握——如若不然,劉弘也不會那么自信的將已經(jīng)決定人選的廷尉扔出來,交由朝臣商議。
——如今漢室天下,能有資格擔(dān)任九卿的,除了那幾十位年齡夠大的徹候外,便只有各地郡守。
再加上‘廷尉’這么一個對律法專業(yè)要求甚高的條件,挑來挑去,符合條件的也就那么三四個人而已。
比起那幾個空有十?dāng)?shù)年資歷,卻沒有什么特別‘業(yè)績’的郡守,以及除了老爹外沒有任何可稱之處的侯二代,河?xùn)|守吳公在坊間那句‘治平為天下第一’的評價,無疑算得上的出類拔萃。
這恐怕也是歷史上,吳公成為文帝第一任廷尉卿的原因——可供劉恒挑選的人就那么幾個,讓朝堂放心的,則只有吳公一人。
借著朝臣們的‘廷議’,得出自己滿意的廷尉人選,劉弘自是十分滿足;但朝臣們對少府人選的商討結(jié)果,卻是讓劉弘始料未及。
——漢中郡守,田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