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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女的守則

17 傾談1

皇女的守則 羽千落 3351 2020-08-24 17:59:17

  水吟澈的私人豪車極為舒適,神蒼夜坐沒兩秒就想拿自己的車去換。

  可她一來有些累了,二來還在為剛才的事惱火,一時不愿說話,就盯著窗外。商業(yè)街在粼粼車聲中后退,街上氣氛與平時無異,看來劇院遇襲的消息還沒傳播開來。但這么大的事是封鎖不住的。日落之前,全城都會知道圣光教殘黨襲擊了帝都。

  她沉浸在思緒中,半晌不語,水吟澈卻偏要問:“你有話要對我說嗎?”

  如果他平時只是偶爾稍顯無禮,那現(xiàn)在這句質(zhì)問就堪稱粗魯了。神蒼夜不禁回頭冷冷一瞥他:“我相信是你有話要對我說?!?p>  “我不知你的信心從何而來?!?p>  “就憑我剛才好端端站在廣場中間,一抬頭就發(fā)現(xiàn)你像一頭火龍一樣俯沖過來,不惜用最無禮的方式打斷我跟別人的談話,逼我坐上你的馬車走人?”

  水吟澈的眉心又微微抽動了一下:“我相信,你是自己坐上來的?!?p>  “當(dāng)然。”神蒼夜答得飛快,卻不由自主提高了聲音,“你的意思夠明顯了,我怎能當(dāng)眾讓你難堪?尤其你剛剛表現(xiàn)得像一個混——”她猛閉嘴,眼睛更亮了,“我要是拒絕你,豈不會顯得我在責(zé)怪你?雖然我確實是!”

  “為了風(fēng)凌月?”

  “風(fēng)凌月博士?!?p>  “論起正式封號的長度,我們可不會輸給他?!?p>  “你可真是一點(diǎn)都不居高臨下。”

  “我最好的習(xí)慣之一?!?p>  “博士到底哪里惹你了?如果僅僅因為他是神守的畢業(yè)生——”

  “你喜歡他嗎?”

  “……什么?”神蒼夜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正確理解了水吟澈的問題。

  看見她驚詫的模樣,他的神情稍微和緩——也就是說,恢復(fù)了平日那種氣人的高傲。他舒服地靠向椅背:“如果與他分享帝國的皇冠并不在你考慮范圍內(nèi),早早打消他的念頭,正像我說的,是為了他好?!?p>  “你怎么突然就成了全帝都最關(guān)心風(fēng)博士的人了?”

  “怎么了,你要跟我競爭嗎?”

  “有什么好競爭的,我才認(rèn)識他半天——”

  “但他救了你!卓有成效的半天,恭喜他?!?p>  神蒼夜氣極了,嚷嚷:“他救了我又怎么了?是他的錯還是我的錯,你為什么要這樣說話!”

  水吟澈立刻張開嘴,神蒼夜幾乎都聽見了某一句辛辣的反擊在他喉嚨底下成形的聲音。然而,它到底是沒能成形。他在最后一刻停住了,臉色微微發(fā)白,緊抿嘴巴靜坐幾秒后,反手一按壁板,力氣有點(diǎn)大。

  車廂暗格打開,一張托盤平緩地滑出,中間擺著直冒寒氣的冰桶,兩只郁金香形的玻璃杯相對放置。

  神蒼夜火冒三丈地盯著這一切,不明白水吟澈是怎么回事,明明上午見面時他還——不能說是個正常人,但至少是正常的他。

  對面,水吟澈避開她的目光,往兩個杯子里夾入冰塊,放回夾子時心不在焉地用它一敲冰桶邊緣,琥珀色的液體就從兩個玻璃杯底悄然升起,漫過冰塊,一絲淡而馥郁的水果香氣掠過蒼夜鼻端。她不禁在杯中停住了視線。

  不是因為那是產(chǎn)自塞莫埃妮加平原的上好蘋果白蘭地——不僅僅是。她很少見到水吟澈使用魔法,近兩年更是越來越少。不僅如此,他幾乎從不穿法師袍,法杖仿佛不存在,徽章像被弄丟了,連神蒼夜都沒見過。大多數(shù)時候,他都像白蘭大道上那些商會會長一樣,穿著時髦的大衣和套裝走來走去。要不是他當(dāng)年擔(dān)任羽琉璃水系魔法部首席一事完全屬實,神蒼夜簡直要懷疑他是水家歷代子嗣中的第一個“死枝”——毫無魔法天賦的人。

  馬車駛過日頭漸落的街道,托盤帶著冰桶回到了車壁暗格內(nèi)。水吟澈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順手遞出另外一杯,見蒼夜不動,從口袋里掏出懷表瞟了一眼:“五點(diǎn)零三分。”

  神蒼夜余怒未消,聞言卻也忍不住嘆氣:“太陽掛在外面,我們都能看見,現(xiàn)在不可能超過四點(diǎn)半?!?p>  “別管太陽了。你跟我坐在這輛車?yán)?,我的表走快了三四十分鐘,你怎么會知道?我都不知道?!?p>  帝都人寧愿相信市民廣場的鴿子從不拉屎,也不會相信冥水公爵的表走不準(zhǔn)。

  不過,神蒼夜在一陣猶豫后,還是朝杯子伸出了手。今天還有很多需要保持頭腦清醒的工作,她其實不應(yīng)該……但經(jīng)歷了這樣一天,就算她在還算白天的時間里喝一口烈酒定定神,應(yīng)該也不是……全然不可原諒。她仰起脖子。

  芬芳、灼熱的液體順著喉嚨流進(jìn)體內(nèi),令她全身放松。一股酸痛從脖子根部傳來,痛得她差點(diǎn)皺眉,這才醒覺自己整一下午都緊繃著肩膀,陡一松弛下來,指尖都微微地有些抖了。她怕摔了杯子,小心翼翼地垂下手臂,嘆出一口氣。

  車窗漏進(jìn)的光被一片影子遮蔽。一雙手從對面伸來,籠住了她捧杯的手,輕輕地,卻又不自覺用上了力。

  “對不起。”她聽見水吟澈的聲音。

  她僵住了,目光滯留在杯中映成琥珀色的冰塊上——那份冰涼,她掌心感受得到。手背感觸到的溫度幾乎一樣冷。他的手原來是這么涼的嗎?她記不清了。不要說碰到他的手,就是上次與他共乘一輛馬車是什么時候,她都要記不起來了。

  近在咫尺之處,他的聲音恢復(fù)了靜穩(wěn),甚至比平時更加克制。

  “你說得對,這不是你或風(fēng)凌月的錯,是我的。如果我答應(yīng)跟你去蘭心,你就不會碰到這種事了。全部都是我的責(zé)任。”

  一字字話語敲在蒼夜心頭。短暫的混亂無措后,她逐漸全明白了。

  原來如此……他是在在意這個啊。

  自責(zé),這種感情在一顆自視甚高的心里,與高傲產(chǎn)生化學(xué)反應(yīng),的確時常令人變成混賬;變身后來自他人的詫異、質(zhì)疑,又往往讓這些高傲的人在混賬之路上越走越遠(yuǎn)。在這條路上,能懸崖勒馬的,就只有那極少數(shù)將理智、自省與勇氣也容納于一身的人。

  一時間,神蒼夜說不出話來,心中卻早原諒了他。掌心的酒杯仍是冰的,他的手卻像浸染了她的體溫,漸漸溫暖起來。

  過了一陣,她故作鎮(zhèn)靜地清清喉嚨,抬一抬眼:“要是你跟我去,就是我們一起被卷進(jìn)爆炸了。”

  “我怎會讓你就這么走進(jìn)劇院?”水吟澈籠著她的手,誠懇又溫柔,“一定會要你打扮得像只孔雀,帶著足可以包圍蘭心三五層的護(hù)衛(wèi),方便你一路炫耀你邀請到了帝都最忙的男人?!?p>  “你可真是一點(diǎn)都不居高臨下?!?p>  “我最好的習(xí)慣之一?!?p>  蒼夜“嗤”的展顏,與他相視而笑,一度彌漫在車廂內(nèi)的緊張空氣隨之冰釋??墒?,她笑著笑著,不禁察覺他笑容底下微小的保留,以為他仍有所介懷,便輕輕一拍他的手臂:“別想了。預(yù)言術(shù)早被證明是偽魔法,你不可能料到圣光教的行動?!?p>  馬車像是駛過了一條縫隙,輕微地一顛簸。水吟澈垂眼俯視蒼夜杯里的冰塊,一舉一動,就像是一分鐘前的她。

  然后,他說:“這一件的確不能?!?p>  不等她反應(yīng),他下定決心般掀起眼簾:“我說風(fēng)凌月救了你時,指的不只是他阻止了劇院前的爆炸。”

  “……!”

  “找上你的是八重切吧?”水色眸子凝視著她,“看見風(fēng)凌月就撤退的話,恐怕就是他,風(fēng)系魔法師是扶風(fēng)流的天敵。但是,殺手公會的‘死神’不止八重切一人。最棘手的那一個已經(jīng)潛入了十天后的‘舞會’,沒有人知道他是誰。在‘舞會’之前,他們本不打算打草驚蛇,這是我得到的確切消息??煽磥碛腥税崔嗖蛔×恕!?p>  漏進(jìn)車窗的光線逐漸變涼。神蒼夜盯著面前的人,目不轉(zhuǎn)睛,才剛籠上心房的柔情隨著他的話語而消褪。

  眼簾內(nèi)側(cè),一抹猩紅的銀蓮花色飄曳而過。眨眼間,花色變作血色,敞開在喉嚨間的傷口一如死不瞑目的眼,空洞地倒映天空。

  那樣的傷口,只差一點(diǎn),就同樣切開了她的脖子。

  那樣的殺手不止一個,甚至不是最棘手的一個。

  這種事情——

  “……我就知道?!钡驼Z漏出她的雙唇,有些啞,她仍未移開釘在水吟澈臉上的視線。

  她看到了他眼中一閃的錯愕??磥硭钦J(rèn)為她該徹底被蒙在鼓里的。他是對的,對他剛說的消息,她毫不知情,可某種意義上,她又毫不驚訝。有殺手盯上了她,不止一個殺手正盯著她,甚至要潛入專為她而舉辦的“舞會”之中——這種事,就算她還沒有像他一樣收到某種確切的消息,也時刻在她的料想之中。

  她知道,絕非世上每個人都打從心底祈盼她的平安。

  從她明白“皇女”二字意味的重?fù)?dān)之日起,每一天、每一刻都知道。

  真正遭遇危險,今天是第一次——帝國的衛(wèi)兵與她的近侍都非常優(yōu)秀。她自己好歹也不算個廢物,每一次沒有事先通知的“刺殺”演練都能萬全通過。然而,今天的襲擊者是她從前不曾見識過的。其中的原因,在水吟澈的幾句話中已然揭曉。

  ——?dú)⑹止珪摹八郎瘛薄?p>  她無疑聽見了這幾個字。

  掌管死亡的神祇降臨時,任你是王侯還是將相都難逃命數(shù),立于殺手公會最頂端的刺客播撒的命運(yùn)也是同樣。委托他們的代價極為高昂,許多時候不僅僅是金幣的問題。但是,他們在專業(yè)上的才能——如果可以如此稱呼那種殺人技術(shù)的精妙與準(zhǔn)確的話——毋庸置疑。將近兩個世紀(jì)前,險些命喪“死神”之手的帝國皇帝“血獵者”神淵更以自己的血證明,“死神”不僅是殺手公會頒給最頂尖人才的空頭名號。被喚作“死神”的殺手,的確是這片大陸上,唯一擁有弒神之力的人。

  所以啊,神蒼夜想,沒有任何值得意外的。

  ……如果僅僅是“一兩個‘死神’盯上了我”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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