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過后的頭幾天里，飯店里的生意十分清淡，外送訂餐也少了一半多。這天傍晚，我送完十幾份盒飯后，還剩下最后一份，騎車來到離我住處不遠的地方，這里的房子同我住的宿舍一樣破爛。
我不太愿意走近這里，因為這里的租戶大多是年輕女子，有許多是發(fā)廊和洗腳房里的小姐。在如今這個地方，“小姐”的稱呼有點不太好聽，因為我聽人家說，她們所從事的職業(yè)很讓人不齒。
我把自行車停在破房子前，拎著盒飯走進一個門里，然后敲響了一扇房門。房門打開后，一張熟悉的臉，隨即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我只知道她在送餐單上的名字叫阿秀，不知道她的真實姓名，也不知道她是哪里人。因為平時把盒飯遞到她的手里，接過錢后轉(zhuǎn)身就走人，從來沒有同她說過話。
阿秀從我手里接過盒飯后，沒有像往常一樣一手付錢，而是顯得有些局促的樣子，同時兩眼盯著我，好像是有話要講。我不耐煩地說：“你快付錢吧，俺還有活要干呢?！?p> 我平時同人家說普通話，今天無意中說了句家鄉(xiāng)話。阿秀聽見我開口，臉上突然閃過一絲欣喜，她問我說：“你是河南人？”我點了點頭，她又問：“河南哪地方？”我回答說：“河南臺前縣。”她笑著說：“俺家在洛寧縣，咱是老鄉(xiāng)嘞，快進屋里說話吧?！?p> 房門只開著一半，阿秀把房門開大后，讓我進房里去，我遲疑著不敢走進去，她拉了我一把，等我的腳一跨入，她順手掩上了房門。
里面只有七、八個平方米大小，放一張小床和一張小方桌，還有一只舊櫥柜和兩只凳子，倒是比我住的宿舍整潔不少。阿秀像有二十三、四歲模樣，臉蛋和身材都不賴，皮膚也很白皙。此時她一副慵懶的樣子，身上穿件棉睡袍，腳上趿拉雙棉鞋，像是剛從床上起來。
阿秀把盒飯放在桌子上，我站在一邊，等著她付錢。就在這時，不知從哪兒躥出來一只貓，一下跳到了桌子上。阿秀用手撫一貓，嘴里嘀咕說：“一天沒吃飯，小咪咪也餓了?！闭f著從地上拿起一只貓的食盆，打開盒飯蓋子后，先把一只肉丸塞進自己嘴里，然后往食盆里勻了些飯菜，再把食盆端到地上。
那只貓大口吃著飯菜，阿秀嘴里嚼著肉丸，蹲在旁邊看貓進食。我看得有點目瞪口呆，但是心里很生氣，忍不住說：“你快給錢吧，俺要走了。”
阿秀終于站了起來，轉(zhuǎn)過身對我說：“小兄弟：俺想同你商量，俺身上今天沒錢，能不能賒賬？”我回答說：“店里從來不賒賬的?！彼又终f：“那你幫俺墊付一下，俺過幾天還你?！?p> 她訂的盒飯要八元錢，我搖了搖頭說：“你咋連吃飯的錢都沒有？”她回答說：“這些天沒生意做，前些日子又生病了，打針吃藥花去不少錢。看在老鄉(xiāng)的份上，你得幫俺一下，俺會謝你的?！?p> 我不滿地望著眼前的阿秀，心里感到有些厭惡，雖然她是我的老鄉(xiāng)，可是我從心底里瞧不起她。就在我思忖該不該答應的時候，她突然走到我跟前來，變成像妖精一樣，兩眼直直地瞪著我，然后發(fā)出了一陣浪笑。我腦袋立刻“嗡”一聲響，一下子有點不知所措，隨即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只聽她笑著說：“俺的好兄弟，你就幫俺一下吧。”不等我反應過來，她抓住了我的一只手。
當我的手被抓住時，霎那間心跳得很厲害，臉一下漲得通紅。我像被觸電一樣，趕緊縮回了自己的手。阿秀咯咯直笑，笑過后說：“你咋臉紅呢？俺又吃不了你?！蔽一卮鸩簧蟻?，也不想回答，轉(zhuǎn)身就奔出門去。她在我身后笑著直嚷：“小兄弟下次再來玩，俺謝謝你了?！?p> 我騎上自行車后，慌忙離開這個鬼地方，沒想到自己會遇到這樣的尷尬事情，心里罵那個阿秀真不要臉?；氐降昀锖?，我沒把這事告訴任何人，向老板娘交賬時，自己墊付出了八元錢。
晚上回到宿舍里，德彪今天沒有出去鬼混，旺財在喝酒的時候，他陪著一起喝。他喝了半瓶酒就臉紅脖子粗，不停地吹噓自己在這地塊上的江湖地位，嚷嚷說沒有他擺不平的事。胡吹一會后，他細數(shù)起周圍的發(fā)廊和洗腳房，報出一連串小姐的名字來，哪個小姐的胸脯大？哪個小姐的屁股圓？他都一清二楚。更讓我驚詫的是，他還報出了阿秀的名字，同樣用下流話把她描述了一通。對德彪這樣的人，我從心底里感到厭惡，聽到他這樣議論阿秀，我內(nèi)心不禁為阿秀不平，然而心里又怨恨她丟咱河南人的臉，尤其想起自己今天親身經(jīng)歷的那一幕。
我心里憋著一股氣，不愿在飯店里再干下去，不全因為掙錢少，而是陷在這個烏七八糟的地方，不但學不到真本領(lǐng)，反而很容易學壞。另外我和老板娘產(chǎn)生了矛盾，因為我每個月要去俺干媽家里一、二次，老板娘為此對我不滿，有次她不準我請假，我在語言中頂撞了她，差點同她鬧翻臉。
這里真不是我呆的地方，得趕快離開這里才對。我開始留意報紙上的招聘廣告，然而我連起碼的高中文憑都沒有，更別說有什么工作技能，每次看招聘廣告，都讓我感到失望。哪兒能找到適合自己的工作呢？我甚至想去俺爹的工地上當小工，曾對俺爹提出過一次，可是他堅決不同意。
這天我又去送盒飯，最后一份還是送阿秀那兒，上次我給她墊付的盒飯錢，她不但沒有還我，反而接下又讓我墊付了二次。我雖然不愿意去見她，可是又不能不去。自從發(fā)生了上次那回事后，我不敢再進她的屋子，可是每次到了那兒，或許是老鄉(xiāng)的關(guān)系，她總要站在門口同我聊上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