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錢一片片的撒上天空，就像是飛舞的枯葉一般，打著旋落下來。大嗩吶低沉的哀音伴隨著小嗩吶高亢的哀樂更顯悲涼。
在紛飛的紙錢和悲涼的哀樂中，一隊送葬的人馬正迤邐而行。
劉瑩小小的聲音扯著纖，數(shù)米長的孝布綁在身上顯得格格不入，再加上抬龍杠的人一顛一落、一快一慢，陳倩手里又抱著與身材不相稱的福壽盆，走起路來就更難了。
愛麗攙扶著趙秀懷跟在后面。王小麗扶著棺材走在旁邊，沒有流淚，就好像心死了一般。但如果稍稍注意，就會看到王小麗換了一身新衣服，雖然也是素白的上衣和黑褲子，但上面都繡著暗花，雖不起眼，但真實存在。一家三個女人正在以各自不同的方式送這個自己深愛的男人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隊伍走到了一個路口，大嗩吶嗚嗚的聲音傳來，整個隊伍都停了下來，劉志田走到劉瑩面前，指著一塊磚頭說道：“瑩瑩，朝著這磚頭使勁摔?！?p> 劉瑩才六七歲的年紀(jì)，本就身體弱小，這一路拉著纖，端著福壽盆，已經(jīng)精疲力盡快到極限了，哪還來的力氣摔盆。但劉亞軍就她一個孩子，劉瑩又不能不摔。就見劉瑩用力舉起瓦盆，對著地上的那塊磚頭，使勁了渾身力氣摔了下去，就聽咣當(dāng)一聲，瓦盆砸在了磚頭上，卻沒有碎開，依舊完完整整。
旁邊的人立馬議論起來。劉志田見狀一轉(zhuǎn)頭向著后面喊道：“小麗，快過來。”
王小麗本來就離得不遠，立馬跑了過來。趙秀懷在愛麗的攙扶下也走了過來，一看地上的盆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劉志田皺著眉頭，看了王小麗一眼，再看向趙秀懷：“老嫂子，你說這咋辦？”
趙秀懷皺著眉頭思索了幾秒，看向王小麗：“小麗，你抓著瑩瑩的手摔。”
王小麗點點頭，將瓦盆撿起來塞到劉瑩的手里，然后抓住劉瑩的手，用力向下一摔，瓦盆應(yīng)聲而碎。
大小嗩吶的聲音響起，出殯隊伍再次行動起來，向遠處走去。
磚箍墓太花錢，所以只掏了土窩子。下棺封口什么的也都有老手張羅，用不著多費什么心思。但是，心境不同，處事自然也就不同。對于別人來說只是幫忙，對于王小麗一家來說那可真是鈍刀子剜肉了。
看著棺材墊上木杠，緩緩的推進廳堂內(nèi)。趙秀懷聲聲泣血，哭的撕心裂肺，就要往墓里沖過去。愛麗死死的拉著趙秀懷，趙秀懷腳步一軟就趴在了地上，一聲聲的叫著“兒?。喊。 钡耐芭?。
小麗哥哥站在墓坑邊，看著封口堵石這些活。小麗嫂子站在不遠處，抱著劉瑩。王小麗則站在墓坑頂頭，呆呆地看著一塊塊磚頭堵住了墓室，然后再堵上厚重的封石。神色卻愈加堅定。
一切都收拾好，墓坑里的人也踩著腳窩上來了。旁邊一個幫忙的村民揚起鐵锨，一掀土就倒了進去，其他人也開始幫忙，鐵锨翻飛，土被揚的漫天飛舞。
趙秀懷的哭聲更加凄厲，劉瑩的哭聲也響亮的傳了過來，王小麗回頭看了眼劉瑩，什么話也沒說，轉(zhuǎn)過頭，直接朝著墓坑跳了下去，趴在了坑底。
埋土的人一時不注意，好多人沒停下來，十幾锨土瞬間就下去了，直接埋了王小麗大半衣服。這時候眾人才反應(yīng)過來，連忙呼喊著停了下來。
王小麗哥哥站在上面，看著王小麗大聲喝問道：“這是干啥呢嗎？”
王小麗趴在墓底一動也不動，凄厲的聲音傳來：“埋??！倒土??！讓我跟亞軍去算了?！焙爸爸憧蘖似饋恚钦媸撬盒牧逊?，聞著泣淚。
王小麗的哥哥踩著腳窩下到了坑底，想把王小麗拉起來?？赏跣←愐呀?jīng)抱了死志，整個人根本就不發(fā)力，哪里又拉的起來。哥哥硬拉了幾下，實在拉不起來。對著王小麗喝問道：“小麗，你想死，你想解脫哩。你死了你娃和你媽咋辦？老婆娃娃的還活不活了？你要真想死就把瑩瑩和你媽一塊拉下來，一塊埋了算了?！?p> 聽了哥哥的話，王小麗的哭聲更大了，有悲傷、有憤恨，但更多的是無奈。
聽著妹妹的哭聲，哥哥也忍不住難過了起來，眼圈一紅差點哭出來，嘆了一口氣，重新伸出手將王小麗往起拉。嘴里不停的安慰著：“行了，聽話，這么大的人了?！?p> 山里的天說長也長，說短也斷。一忙起來眨眼功夫就快黑了。
王小麗家里的靈堂桌椅什么的都已近撤干凈。雖然只是少了一個人，但整個院子看起來空蕩蕩的。一個人走在院子里竟微微有點瘆得慌。
王小麗端來了四碟剩菜和一籃子饅頭擺在了桌子上。沖著趙秀懷的屋子喊道：“媽，吃飯了?！闭f罷轉(zhuǎn)過頭看向劉瑩：“瑩瑩，去拿筷子?！?p> 劉瑩點了點頭，飛快的跑了出去。
趙秀懷從房間里出來，坐到了桌子邊，王小麗也坐了下來。劉瑩從外面跑了進來，手里拿著筷子，站那開始發(fā)筷子。趙秀懷和王小麗看著劉瑩，臉上難得的帶著笑容。
就見劉瑩先遞給了趙秀懷一雙，再遞給王小麗一雙，然后轉(zhuǎn)過身就將筷子遞向了自己和趙秀懷中間的方向，可那地方已經(jīng)沒人了。剛剛緩和了一些的氣氛瞬間再次凝重起來。
劉瑩不說話了，呆在原地。趙秀懷的眼圈又紅了，眼看就要落淚。王小麗雖然也紅了眼圈、眼淚直打轉(zhuǎn)，可不得不強行抑住。硬擠出幾絲笑容道：“趕快吃飯，一塊菜就涼了?！?p> 趙秀懷也反應(yīng)過來不是哭的時候，用力將眼中的淚水往下壓了壓，“對對對?！闭f著看向劉瑩：“瑩瑩，吃飯?！?p> 劉瑩也坐了下來，手里拿著筷子，看了半天也沒動一筷子。趙秀懷立馬給劉瑩夾菜，邊夾邊說：“來，多吃點，明天還要去上學(xué)哩。去學(xué)校了就好好學(xué)，可不敢胡鬧?！壁w秀懷邊說邊夾，劉瑩面前的碗里已經(jīng)都快堆滿了。
“奶奶，”劉瑩叫了一聲。
趙秀懷立馬看向劉瑩問道：“怎么了瑩瑩？”
劉瑩說道：“我夠了，你也吃?！?p> 趙秀懷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給劉瑩夾多了。笑了一下，又開始給王小麗夾。
王小麗看著趙秀懷的樣子心里一陣刀攪般的疼痛感，對趙秀懷說道：“媽，我夠得著，你也吃點。”
“哎！”趙秀懷應(yīng)了一聲，停下了筷子，拿起一個饅頭，咬了一口，嚼了半天卻咽不下去。
王小麗也不再說話，剛拿起筷子要夾菜，就聽院子里哐當(dāng)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