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塵
鳳溪國內(nèi),以女子為尊,相反,男子的地位十分低下。
想要尋得好姻緣的男子,除卻要通曉男戒,詩書禮儀之外,最為重要的更是要有一副好身體,能為妻主孕育健康下一代的男子,方為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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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內(nèi)。
急慌慌又年邁的嗓音響起:“哎喲,陛下?。〈蟪紓兛啥荚谟鶗客夤蛑?。”
“想跪,那便讓她們跪著。”
軟榻上,側(cè)身撐著手躺著看雜書的女子聞聲玩味打趣道:“李全子,孤打小這身子骨便弱的很,難不成為了開枝散葉,還要豁出孤的這條小命?”
李全子聞聲,忙跪下道:“陛下啊,您可別跟老奴說這糊涂話,您健康的很,乃是天命所在,必定是會長壽安康的!”
陛下又開始胡言亂語了。
帝諾低下頭,眸光微閃,低垂的眼瞼,掩蓋住了她晦澀不明的神色,她嘆道:“嘖,孤說起這真話,怎就沒人信呢?!?p> 天命,就是給她一副中毒已久的殘軀嗎?
荒唐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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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這活的啊,還真是沒意思?!?p> 說完女子沒等李全子再次出聲催促,便坐起身來,伸了個懶腰,踏步到她身旁,揚唇一笑,戲說道:“怎的就騙不到你這個老東西呢?!?p> “陛下!”
真是越長大,越愛戲弄人了。
明明小時候一直克己守禮,少言寡語,五歲通曉四書五經(jīng)六藝,八歲明辨是非,十三歲當(dāng)政,便能讓眾臣心悅誠服。
可,怎的這兩年,變化這般大。
正當(dāng)李全子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時,就見帝諾倒退著步子又回來了,道:“跟那些大臣們說,孤沒興趣?!?p> 帝諾向著門外走,渾身沒個正行,懶洋洋的道:“告訴她們,若是在逼孤,孤就立余相家的那個病秧子獨子為后。”
嘎吱——
門開了。
面前站著的便是一個如玉般清冷的男子,他面色蒼白,五官精致的像個瓷娃娃,此時他唇瓣輕抿,整張臉看起來雖是天姿絕色,卻沒什么人氣。
早就聽聞丞相家嫡子,雖身子骨弱,但才情出眾,性子孤傲,雖有謀略,卻不是個會討人憐愛的男子。
因而已然十八的年紀,卻無人登門求親。
帝諾打眼看著這清冷的男子,方才立秋的時節(jié),她身上還穿著清涼的薄衫,他卻懼寒,瞧著已經(jīng)穿上了披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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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唯一一直在門外候著,雖說聽到了那些話,卻面色不變,只瞧著他神色依舊淡漠的拂開下擺,行了個一絲不茍的禮,恭敬道:“咳……草民余唯一,拜見陛下?!?p> 帝諾這還是第一次說人不當(dāng)?shù)脑?,被抓包,只見她?zhèn)定自若道:“平身吧?!?p> 這余家小公子倒是和傳言中差不多,雖說容貌驚為天人,但面冷體弱,瞧著沒勁的很。
帝諾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道:“余公子來此,所謂何事?”
鳳溪國皇宮有規(guī)矩,男子進宮不得帶面紗。
這被看了臉的男子,想被求娶,本就不易,更何況他還是被女皇陛下給看了,往后想要段好姻緣,怕是難上加難嘍。
“回陛下,是草民的母親讓草民來的?!?p> 余唯一滿臉的漠然,神情莊嚴清冷,仿佛絲毫不在意自己被當(dāng)成貨物,被親生母親送于人一般。
但他長袖下白皙可見青筋的手,掌心內(nèi)已然出了細微的汗?jié)n,卻被他仔細的藏住了。
就像他藏了十多年的情意一般。
此番,雖說是被母親利用,但為了靠近她,他心甘,甘之如飴。
帝諾聽了這話,眸光微轉(zhuǎn),便輕笑道:“沒想到余丞相竟這般大方?!?p> 賊心不死的老東西。
帝諾唇角帶笑,目光含著涼意道:“你回去吧?!?p> 女子眸光清澈,唇角的幾分笑色卻減輕不了她周身的距離感,那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
“草民遵命。”
余唯一言行舉止不驕不躁,端莊得體的叩首謝恩后,便乖順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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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諾輕舒了口氣,便踏步出了御書房,面上恢復(fù)了當(dāng)年她面冷寡言的舊模樣。
只見她提氣,身姿輕盈,飛上了琉璃瓦的殿頂,隨性的坐了下來,目光沉沉的望著這鳳溪皇宮的一草一木,深思。
“孤可真是塊香餑餑。”
“一群狼子野心的老貨。”
“難不成只顧著黎明百姓的明君,不好嗎?”
“老迂腐?!?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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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街上,人來人往,熱鬧繁華。
路過那楚館,只聽二樓的樂人們嗤笑著議論道:“堂堂丞相之子,還不是一樣淪為貨品,不得自由?!?p> “可不是,丞相大人倒是舍得,也不知這等身子嬌弱的冰美人,熬不熬的過那大婚之夜的閨房之樂啊~”
“是啊,還未曾見過這艷壓群芳的余才子是何模樣呢?!?p> “怕不是一動情,便咳上半晌吧,那多無趣,還不如奴家去伺候陛下,保證讓陛下從那高不可攀的云端落下來,流連忘返~”
“呸,你這色貨還想染指陛下?知不知羞了?!?p> “有幸見過陛下在大典前游行,那身姿容貌,奴至今還舍不得忘了呢?!?p> “切,想來丞相之子的容貌,不過傳言爾,否則陛下怎么會沒留下他呢?!?p> “不過一個短命鬼,病秧子,也妄圖得到圣心,荒唐不荒唐啊?!?p>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說的好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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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輪聲——
掛著余府的華麗馬車從此經(jīng)過,窗口的議論聲漸漸小了。
馬車內(nèi)。
余唯一的貼身小廝,有些疑惑的問:“公子,您...明知陛下不重藍顏,為何還要去?”
“咳。”
余唯一伸手虛弱的撐著額角,輕闔上眼,嗓音溫潤道:“去,尚且有一絲希望,若是不去,就連這一寸希望怕是都沒了?!?p> “您就不怕旁人....”
余唯一淡漠的閉上眸子,道:“不過人云亦云,清者自清,何懼?!?p> “公子清明,奴愚笨了?!?p> *
他心悅于她,自小便喜歡著。
她少言寡語,面冷的很,心卻是熱的,隨口吩咐的一句話,便讓他活了下來。
她不愛讀古板老套的死書,卻能為了解決益州的瘟疫,呆在藏書閣幾天幾夜,不眠不休。
當(dāng)年,她小小年紀,文可辯群儒,武能戰(zhàn)將軍。
她是明君,卻唯獨在充盈后宮的事上,不上心,一直被大臣們催促著。
好像沒人記得,她方才二十歲,便已經(jīng)為了鳳溪,做了那么多事了。
“……”
她如今變了……于他來說,卻也未嘗不是好事。
他喜歡她,從未變過。
但他知道,這副病氣纏綿的身子,嫁不得她。
可心下卻還是忍不住,想多靠近她一分。
今日聽到她的話,已全然亂了他的心神。
女子散漫的嗓音仿佛還縈繞在耳邊,她道:“告訴她們,若是在逼孤,孤就立余相家的那個病秧子獨子為后?!?p> 若真是如此……幫母親一把,也無妨。
只要他余下的歲月,陪伴的人……可以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