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見了?”季璃清瞥他一眼,不言而喻?!澳銘?yīng)該去找魔宗,再者她那么厲害,會安然無恙的?!?p> 蕭宸不語,看著她的眼神復(fù)雜而深沉……教人看不懂。
他顯然不想再說什么,起身要走。季璃清默默看著他,頭一次破天荒地心隨意動,在他走出牢房幾乎是沒有必要再交談的時候,想問一些永遠不知答案真假的問題。
“容玨,你若認真回答我的問題,我就告訴你她在哪里?!笔掑分共剑瑓s沒回頭。
“證據(jù)?”
“沒有證據(jù)?!奔玖逑氩怀?,有什么可以證明。
“你也說了,她自有脫身之法?!?p> 季璃清哂笑。不順遂心意,不就是人生的常態(tài)嗎?
“容玨……”季璃清站起身,眸光烈烈?!叭绻义e殺了你,三年后我替你償命;如果我錯傷了你,我一定會醫(yī)好你。”
“無雙!”
劍吟青空,龍游陂澤。
一劍貫心,利落抽劍。
只是幻境,根本不妨礙她召喚她的劍。
殷紅的血順著雪白的劍刃滴下,季璃清錯眼而過蕭宸眼中的錯愕之色,抬起眸子看向出口,所有涌入眼中的光皆成色澤金黃。落日熔金,靡麗的流金在眼眸中緩緩流淌,又似金色的烈焰在燃燒。
純正的色澤,絢爛的,與絕美的。
似要熔盡人世間所有美景,萬里河山盡褪顏色,艷絕無雙。
走出牢獄,天光大明。
季璃清自懷中掏出綢帶蒙上雙眼,右手輕輕松松挽了個利落的劍花。
劍氣縱橫如雪,清光赫赫奪人。
“慕清。”眼前白衣輾轉(zhuǎn),蕭宸旋身到她身前,扶住她手臂。
季璃清順勢伸手握住,唇畔浮起笑意。活的、溫?zé)岬捏w溫。
“你的眼睛怎么了?”
季璃清乖乖而道,聽起來溫軟。“嗯,眼睛疼。”
蕭宸抬手就要來看,季璃清伸手擋住。“稍后再說?!?p> 透過綢帶,季璃清的視線依舊清晰。她看向屋中的官綺瑩,官綺瑩正慘白著一張臉看著她,似看到什么恐怖至極的東西,呼吸都慢了下去。
季璃清無所謂地勾了勾唇畔,走向一旁的紅木椅背靠而坐。
“官綺瑩,消耗那么大,你累嗎?”
官綺瑩看著她,是真的有種窮途末路的悲愴感。季璃清食指似有若無地叩擊在桌面,慢悠悠地回響轉(zhuǎn)了幾道才砸在她心底。她身形一晃,堪堪扶住身后的桌面,酸澀的熱淚盈眶而落。
“為什么,你還不死?”
“為什么,我面對的是你?”
“為什么,你們生來什么都擁有,而我傾盡全力,想要的還是不盡如人意?”
身為長輩,洛景修聽到這話時,眸光晃動著欲言又止的嘆息。
季璃清想了又想,算是深切的體會到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的含義。人生路口的選擇但凡哪個是偏離的,大多只會步步錯下去。開始是錯的,結(jié)果還是錯。一個人的錯,會拉拽下另一個人的錯,是悲劇,亦是鬧劇。
地上官牧鉞的尸體被蓋上了白布,濃重的血腥味灌入鼻腔將人的咽喉壓制住。
這是一個沉重的話題,善惡早已分明,前因后果卻是由不得人不唏噓。“官綺瑩,你殺了官綺雪?”
官綺瑩用手抹盡臉上的淚,所有悲傷不甘都是頃刻的脆弱,她還不認輸。
她昂著頭,下頜伸張出流暢的曲線,眼眸仰望著屋頂,目空一切。“慕姐姐說的是什么話?官綺雪應(yīng)該還在母親身邊守著吧?我又怎么會殺了她?”
“四年前,你十歲。那一年官綺雪才拜入洛劍山莊,成了洛莊主最小的徒弟。也是那一年,官綺雪與她師兄姐共五人一同外出游玩的時候走丟了。當(dāng)時洛劍山莊發(fā)動所有力量尋找,皆無所獲,直到十天后,洛少衍在街頭遇到你,才算將你尋回。當(dāng)年你撒了謊,說自己被人擄走,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逃了出來,一路扮作乞丐才順利回到長陵,你借口受到了驚嚇,對擄你之人語焉不詳,又有傷作證,順利瞞騙過眾人?!?p> “可是,回來的人根本不是官綺雪,而是你官綺瑩。你頂替了她的存在活在眾人眼皮底下,自以為瞞天過海,卻沒有瞞過一個人?!?p> 官綺瑩轉(zhuǎn)頭看著她,用一種看人在說光怪陸離的故事一般的好奇的眼神,這故事又因著被說與自己相關(guān),自然也流露出幾分事不關(guān)己的無動于衷來。
季璃清繼續(xù)道:“這人是你的母親。這世上沒有誰比一個母親更了解自己的孩子,哪怕你模仿得再像,知道全部與官綺雪相關(guān)的往事,你也逃不過官夫人的直覺。一個母親的直覺是準確到可怕的。她知道你不是官綺雪,亦知道此生可能再也無法見到官綺雪,她內(nèi)心受著對一個母親而言最殘忍的煎熬,默默咽下所有的痛苦沒有伸張?!?p> “這么多年來你一直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其實不過是有人替你背著良心債,將錯就錯。怎么?你不信是嗎?”看著官綺瑩依舊無動于衷的表情,季璃清嘆息一般笑了笑?!皬哪闼臍q那年杳無音訊,官夫人開始信佛,從你十歲那年回來,官夫人開始戒守清規(guī)。你以為官夫人不過是從一個單純的信佛之人成為一個皈依佛門的俗世之人,你以為官夫人不過是在求一個心安,其實她在超度,幫你洗清罪孽。很可惜你不信佛……”
官綺瑩陡然尖聲打斷她:“如果信佛有用的話,我所經(jīng)歷的一切又是為什么?眾生皆苦,神佛不渡??尚κ廊艘詾榍笊穹鹩杏?,愚不可及!這世上,無人可信,無人可靠,無人可取,但凡所求皆靠自己?!?p> 季璃清不予置評?!叭绻阍?jīng)哪怕了解過一點佛法,你都不會不發(fā)現(xiàn)官夫人所誦所寫皆以地藏經(jīng)為主?;蛟S你說的對,但凡所求皆得靠自己,可官夫人所求只能交給神佛。當(dāng)然,僅這一點并不能說明什么。你還記得官夫人喚你什么嗎?嬌嬌兒……”
嬌嬌兒,極盡寵愛的喚法,哪怕季璃清只是輕輕喚了一次,心底就牽扯出莫名的悸動與酸澀。這世上是怎樣的愛,才會喚出這么動人的心聲。這世上每個人都有所求,只不過每個人求而不得的都是別人唾手可得的。
“官夫人從未如此喚過官綺雪,她只喚你?!敝挥心闶菋蓩蓛?。
官綺瑩眼波終于有幾分淡淡的波動,卻也很快消失不見。這樣一個對世人懷有極大惡意的人,很難扭轉(zhuǎn)她心底的固執(zhí),因為只有固守著這份惡意,她才會感受到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