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藥永遠(yuǎn)都不會來了。”
林潛心里一驚，就像有什么一錘定音一樣，直先將他自己的希望擊得個粉碎。他不知道是自己心懷的希望本就渺茫，還是這聲音太過篤定致使的，總之他根本來不及辨認(rèn)，第一直覺的反應(yīng)就是反駁。
反駁這無稽之談。
“不可能……”林潛看到來人，一時不知該做何反應(yīng)。
墨發(fā)白袍，容顏勝雪，來人正是斐辭。斐辭并沒有走近，出現(xiàn)在眾人眼中就止住了步伐，單薄的身姿看起來纖細(xì)到?jīng)]有任何威脅力。
“斐少宮主，你沒死？”林潛反應(yīng)過來本能的就問出這話。可這話他自己尚察覺不出是驚喜還是驚訝，心底就另有一道聲音在控訴他欲蓋彌彰地轉(zhuǎn)移話題。
原來，他也心虛。
尤其是，斐辭的面色沒有見故人的喜色，一雙墨色的眸子平靜地看著他——在蒼白的面色上，那眸子黑沉的平靜里，竟是冷漠的幽暗。
林潛漸漸感覺到不對勁。
斐辭開口，嗓音連同人淡若霧靄。“沒死，來送送你們?！?p> 所以炸藥被攔截了？來不了了？最后的希望當(dāng)真就要破滅嗎？所有人都要葬身于此？
林潛思緒沒緣由地亂跑，身上冷熱交替，激出層層心驚，面上卻不得不強(qiáng)裝鎮(zhèn)定，質(zhì)問于他。
“斐辭！你做了什么？”
斐辭依舊平靜地看著他，可恍似，他的眸子里是有笑意的。
“我不是來告訴你們真相的，我來，是為了碾碎你們虛無的希望，畢竟如果早些認(rèn)清現(xiàn)實(shí)，死的時候大概會輕松些?！?p> 斐辭微微側(cè)頭看天，天昏地暗的風(fēng)撕扯得整個樹林搖搖欲墜，萬般頹唐浮沉如同剝離的碎屑在他身后傾塌，唯他，素白新雪般的人，出塵得如同生死之外的人，眉眼都浸在暗影中，終于教人看出心底里爬上來的惡魔。“你們喝的酒有劇毒，待會你們會痛不欲生，不過不用驚慌，也許你們會在毒發(fā)生亡前死于風(fēng)暴?！?p> ……
巨大的鐵鏈撞擊在山壁上，發(fā)出砰然的巨響，震得山石不斷回響，火星四濺。
季璃清按下隨身攜帶的匕首上的機(jī)關(guān)，匕刃與把手脫離，嵌入山石之中。冷風(fēng)刮擦著衣袍急急掠過，匕首將她帶離鐵鏈回蕩的傷害范圍。
方松了口氣，一道熟悉的身影破開眼前的濃霧墜落而來。
驚愕都還來不及，季璃清先伸出了手接住他。倒也說不上是誰接住了誰，云霧中伸出一只手?jǐn)堖^她腰肢，面頰擦過一抹溫潤，身軀便緊挨在他胸膛。
風(fēng)天赫明明載住他了。
季璃清自他胸膛里冒出頭來，幾乎是帶了幾分生氣的意味。“你怎么來了？這下邊危機(jī)四伏，你傷得又那般重，何苦不自惜？”
蕭宸低下頭瞧著她，偏他一雙眸子噙著笑意，又湊得那般近，直看到里面全盛著她的影子，明淵似鏡的，再容不下其他。
他的嗓音微啞，本該溫和卻無端靡麗。
“舍命陪你?！?p> 季璃清愣在他眸中，然后才看見自己移開眼又轉(zhuǎn)回來。
他的面具在下墜的過程中早已不見，終見他面色露出蒼白，浮著教人忽視不了的虛弱。大抵人在虛弱的時候都會乖巧幾分，特別是像蕭宸這般最擅將大尾巴藏起來裝乖賣巧的狼，除了方才似誓言的執(zhí)拗席卷過蠱惑的灼熱，此刻的他儼然就是個你無法推開的病人。
季璃清任他抱著自己，放低嗓音而認(rèn)真道：“我會活著，你的命我不要?！?p> 仗著季璃清不會推開他，蕭宸越發(fā)將她揉在自己懷中，偏他掌握的力度又極好，不至于教她生了壓迫的不適感，也沒有推開他的理由。
眼見龍卷風(fēng)又要卷襲過來，憑兩人如今的體力根本無法上去，只得選擇去到崖底再行打算。
眸光暗了暗，季璃清對蕭宸道：“抱緊我，要下去了。”
清潤的眸漫上一層浮光，蕭宸并未依言將她摟得更緊，而是在她耳邊輕道：“等一下，將赤鱗果取了?！?p> 在蕭宸的右手邊，有一個赤鱗果。赤鱗果通體暗紅，表皮生長著類似鱗片的硬皮和小刺，看起來像蛇皮，故而喚作赤鱗果。赤鱗果有人的巴掌大小，生長在滿是刺的藤蘿之上，每十年開一次花，一株藤一生只結(jié)一次果，而且最有可能一株藤最終只有一個果。
赤鱗果有蛇叢守護(hù)，但凡要盜取赤鱗果者，需得穿過守護(hù)的萬千蛇蟒。圣地浮屠的陡崖上，全是曲折幽深的山洞，有些巨大可容人，有些不過手臂粗細(xì)。如今蛇洞中滿是灌溉過鮮血的腥紅，腥臭味陣陣。
糾纏的蛇不敢靠近二人，更多的蛇不見了蹤影，這是取赤鱗果的好時機(jī)，也是取赤鱗果不好的時機(jī)。赤鱗果不可能不重要，季璃清本是想先將蕭宸送到安全的地方再行來取，畢竟死物與活人相比算不得什么。赤鱗果她勢在必得，卻不會帶上蕭宸的命去冒險。
可赤鱗果就在手邊了，蕭宸做了決定，她便要保駕護(hù)航。季璃清摟緊他的腰，蕭宸伸手去摘。手剛碰上赤鱗果，蛇洞里紛紛冒出不少蛇頭來，赤紅的蛇吐著信子，眼睛上面有兩個鼓起的小角。
蛇群吐信，嘶嘶的呼聲不斷自蛇信子上發(fā)出，卻礙于季璃清身上的辟邪珠不敢真的動作。
蕭宸一鼓作氣，摸到赤鱗果摘下。那些蛇像受了刺激一樣爬出碗口粗的身軀，扭動著身子大張著嘴巴咬過來。
“放肆！”季璃清清喝，蛇群牙齒沾在蕭宸手臂還來不及咬下，就紛紛縮回洞中，只露出半個頭在外邊。
季璃清欲將蕭宸拉回來，這時山壁里發(fā)出巨大的聲響，有巨大的什么東西正順著蕭宸上方的大洞爬過來，鱗片刮擦在山洞里的聲音像無數(shù)鐵甲相擊，由遠(yuǎn)及近。
很快大洞里就冒出一個巨大的蛇頭，蛇頭之上沾滿鮮血，在波濤陣陣的冷黑色鱗甲之上格外妖異森然。那蛇眼巨大，豎瞳閃著幽冷的光，分叉的信子掃在蕭宸面前。
季璃清將插入山壁的匕首都握好了，卻覺得這蛇有幾分熟悉。果不其然，那蛇扭頭看見季璃清，放棄了蕭宸爬了過來，巨大的身軀堵滿蛇洞，寬厚的鱗甲之上幽澤不斷。
是寨子里遇到的那條巨蛇。
其余蛇見它出來，全都縮了回去。季璃清見它沒有惡意，將蕭宸拉了回來。巨蛇湊到季璃清眼前，上下看著季璃清摟住蕭宸的手，將頭低低地挨到她手邊，儼然一副求摸的模樣。
巨蛇的頭有季璃清的頭那么大，湊過來時低眉順眼，全然不知自己這個龐然大物本是有多么駭人的存在。
嘶吼的風(fēng)力近在咫尺，兩人陡然向下沉了幾分，沒有著力點(diǎn)的身子晃了晃。匕首快要脫落了，龍卷風(fēng)凌厲的風(fēng)刃正肆虐而來，季璃清快要堅持不住了。
“抱穩(wěn)我?！边@一次不得不下去了。
季璃清騰不出手去摸巨蛇，只得承諾下一次。“下一次如果遇到我就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