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哪里!”杜三斤搖扇大笑道,“不知公子找杜某所為何事?”
“在下想向杜老板打聽些事?!睏钫檎f。
杜三斤面露難色:“公子既然來了,想必也知道杜某只是個掮客,不是什么包打聽,如此怎么跟公子做生意呢?”
楊臻看著眼前這個滿腹心眼的大胖子,挑眉笑道:“杜老板既說是生意人,什么生意不是生意呢?再說,在下只是問幾個問題,若能得到想要的答案,酬金全由杜老板定?!?p> 杜三斤一陣朗笑道:“公子果然是個敞快人,請!”
三人一同進了齋間,坐定淺茶后,杜三斤說:“公子想問什么盡管說,杜某一定知無不言!”
楊臻沒有想動桌上茶杯的意思,直接指了指嵬名峴,開門見山道:“前些日子他從杜老板這里接了筆生意,在下想知道另一頭的生意人是誰?!?p> 杜三斤的臉上沒了笑,手中的孔雀扇驟地停了動作,“公子打聽這個作甚?”
“怎么?杜老板這牽線人還有兩頭保密的規(guī)矩?”楊臻看著他問。
“嗐,”杜三斤笑著擺手說,“哪有這勞什子規(guī)矩,在我這兒什么不能論價?只是我這買賣向來不問兩頭因果緣由,所以能提供給公子的恐怕也十分有限??!”
“如此說來,杜老板也不知對方是誰咯?”楊臻皺眉。
杜三斤看楊臻似有退意,生怕買賣不成放飛鴨子,連忙道:“那是個年歲跟公子你差不多的男人,他還說他姓江,三水江,旁的……就沒有了?!?p> “他說?”楊臻擇點問,“你問他了么?”
“禮貌性地問了一下,我這買賣向來不強求客人留下姓名的,公子你進來這么久了我不也沒問你姓甚名誰嗎?”杜三斤笑得狡黠。
楊臻瞇眼看他,笑道:“我姓楊,京城人士?!辈槐卦囂?,既然你想知道,便大方地告訴你了。
杜三斤點頭應笑。心里尋思:直接告訴我你是誰不就得了?跟我說你家住哪兒干什么?讓我去你家拿錢嗎?京城怎樣?京城了不……
他在心中亂七八糟地尋思著,突然心中一緊,瞪著眼看著楊臻,略有些驚恐地問:“閣、閣下莫非是……楊臻?”
“正是。”楊臻點頭。
杜三斤登時便站了起來,看著楊臻的小眼睛竟也張大了不少。先不說楊臻的武功動動手指就能把他彈死,光憑楊臻的身份和跟聞訓古的關系就讓杜三斤盤算起明年的忌日該怎么安排了。
楊臻看著他的樣子,善解人意道:“杜老板放心,我來找你,跟撫江侯府沒關系。”
杜三斤笑得有些發(fā)虛,坐回去道:“好好好……”他心道:要真是撫江侯府那群人來,我也不用這么害怕了……他們來是奉旨辦案,你來是要私了?
“杜老板切實見過那個人是吧?”楊臻問。
“對對,”杜三斤盡力撇清關系道,“那人相貌沒什么可說道的,倒是眉心有顆紅痣,很惹眼?!?p> 楊臻皺眉,這倒新奇少見,只是這人既有這般少見的面相竟也毫不隱藏?還是說這紅痣本身便是作假,混淆視聽的?“杜老板,那人說要殺聞太師的時候,你可曾拒絕過?”他盯著杜三斤問。
杜三斤慌得不行,委屈道:“楊少爺,我做這檔子買賣哪有拒絕的資格呀?我只管在中間搭線,到底成不成我就管不著了?。 ?p> “不成你從哪兒賺錢?”楊臻步步緊逼。
杜三斤更慌了:“楊少爺您這就冤枉我了??!我個生意人,打打算盤,練練嘴皮子還行,哪能摻和那些打打殺殺的事兒??!”
楊臻聽著他的話,著實想笑:這人怎么好意思把老實巴交的商人形象往自己身上套呢?“我信得過杜老板,不然也不會大老遠來一趟不是?”楊臻看他道。
“是是是。”杜三斤連連點頭。
“我聽說杜老板做生意一向是三七分金,不知跟劍魁做買賣怎么分價?”楊臻突發(fā)奇想問道。
杜三斤愣了一下后旋即道:“杜某做生意一向公正,自然也是三七分了。”
一旁的嵬名峴也聽得一愣,本來事不關己的事突然扯到自己,他也不明所以。他盯著楊臻,只看他又要使什么壞。
“是嗎?”楊臻當然不信他的話,他這樣的生意人說出來句話真不如個鬼?!鞍菽闼n,他現(xiàn)在是個朝廷欽犯,這你知道吧?”楊臻明顯地暗示道。
太師壽誕上的事隨著撫江侯府的金翎通緝令一出,如今天下誰人不知?
“知道知道,杜某明白楊少爺?shù)囊馑?。”杜三斤點頭,但心中又不服道:他成欽犯不是拜你所賜嗎?
楊臻看他識趣,便也懶得在為難他了,他道:“我問完了,還算滿意,杜老板看怎么收價?”
“不用不用,楊少爺客氣了,能幫上您是杜某的榮幸,談什么價錢呀,可折煞人了!”杜三斤擺手道。
“誒,我本就是來跟杜老板做生意的,怎么能賴賬呢?”楊臻笑。
“楊少爺太客氣了!”杜三斤禮貌性地推辭道。
楊臻似是認真思索一番后,說:“這樣吧,這些年來你在嵬名那兒也占了不少便宜,我們就不討回了,權當付賬了,告辭?!彼粗湃锬樕辖┯驳臋M肉,笑著說完想說的以后,站起身來,對一臉茫然的嵬名峴說:“走了?!?p> 嵬名峴有些恍惚地跟著楊臻出了聚金齋,走出很遠之后,他才問:“剛才……你什么意思?”
楊臻也不看他,自顧地往前走。杜三斤這種無利不起早的商人自然是見縫插針,沒有便宜都會制造便宜,更何況是便宜擺在眼前,哪有不占的道理。三七分那是對有些心眼腦子的人,對嵬名峴這樣憨貨,別說三七,恐怕連二九都是奢望。
楊臻不喜歡憨貨,瞧不上小人,他雖算不上是個愛管閑事的人,但見了小人欺負憨貨這檔子事卻也有些不好受。管閑事的手既然已經(jīng)伸出去了,那便管到底吧。
“以后別再去找他了?!睏钫檫呑哌呎f。
“什么?”嵬名峴不明所以。
楊臻扭頭瞅他:“你有手有腳,為什么非要用這種方式養(yǎng)活自己呢?”
嵬名峴的臉上沒什么表情變化,但眼中卻有了些波紋,他扭過臉去不再說什么。楊臻對他的鄙視和譏諷從一開始就毫無隱藏,他在江湖上奔走這些年什么樣的話沒聽過,什么樣的眼光沒受過,從前他一向視而不見、不當回事的,畢竟江湖偌大,烏合云云,實在沒必要按照旁人的眼光活著??扇缃癖粭钫檫@樣看不起,他卻十分不自在。那種不適附骨難消,難以言喻。
二人回到快意樓時已是時近黃昏,楊臻在柜上要了飯菜便回房了。與杜三斤聊過后,楊臻心中算是有了半邊譜:那個眉心一點紅的雇主多半是故意交代出姓氏的,只言姓而不道名,說明江姓這一線索分量足夠。對方早已料到會有人找上杜三斤,或者說他一直在等著有人來從杜三斤那里問得這個答復,他的目的就在于告訴朝廷有個姓江的跟聞訓古有仇,難道那人甚至都不期望嵬名峴能得手?
楊臻在房中等了不久,小二倌就把飯菜送上來了。他看著桌上的飯菜出神,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江湖上有什么姓江的厲害人物??赡侨思热豢险f出來,這江姓便應該好歹是有些名氣的,若真是無名小卒,專門說出來又有什么意義呢?他心中一緊,橫生一念:若這江姓并非江湖中人呢?
江?十幾年前被抄家的江文杲會與此有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