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臻著實不想在無聊之事上多費口舌,便直接問:“不知前輩方才所尋何人?”
“唉!”梁奉一重重地嘆了一聲,“我們尋的是那嵬名峴,不瞞小友,我們門派中人已經(jīng)追尋他一路了,他雖然中了我派化元散,但仍是極難捉的,方才追至此處時跟丟了,所以才來這客棧里逐間盤問啊。”
“這嵬名峴可是傷了貴派何人?”楊臻問。說“傷”純粹是委婉之言,江湖中誰不知“劍魁”嵬名峴出劍必殞人之命?如此說完全是給崆峒派留面子。
“唉!”梁奉一咬牙嘆氣,“他殺了我派掌門,我崆峒豈能饒他!”
楊臻俊眉一皺,收起了笑色道:“什么?施掌門遇害了?”
崆峒派是武林六大門派之一,掌門施行遠(yuǎn)自然也是獨當(dāng)一面的武學(xué)宗師,以此種情形得知其死訊,換做誰都難以置信。
“是啊,我崆峒與那嵬名峴不共戴天,老夫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還請節(jié)哀?!睏钫榈?。
“唉!”又是一聲長嘆,梁奉一道,“聽聞月前那嵬名峴曾大鬧太師府,事后還糾纏小友,令小友也十分困擾,若他再找上小友,還請告知于老夫,你我一同將其制住,既可解小友之困,又能嘗老夫報仇之愿,不知小友覺得如何?”
“前輩客氣了,若如此,晚輩定當(dāng)盡力為之。”楊臻道。
“好,有小友這句話,老夫就寬心了,如此,老夫先走了?!绷悍钜徽f罷,便欲攜門徒離開。
“前輩留步?!睏钫閾P聲道。
“小友還有何事?”梁奉一駐步轉(zhuǎn)身。
“晚輩聽聞那嵬名峴殺人必是拿人錢財受人所托,不知前輩可曾查過他是受誰指使?”楊臻問。
“這……”梁奉一言語遲疑,顯然是未曾想到此處。
“懲戒嵬名峴固然能為施掌門報仇,可那指使嵬名峴之人定然是針對施掌門甚至貴派,眼看大會將至,此時發(fā)難可見居心叵測,晚輩覺得,這背后之人才該是貴派需要防備的?!睏钫榈馈?p> 梁奉一頓有所悟,道:“小友果然聰慧無比,經(jīng)小友如此一點撥,才發(fā)現(xiàn)這其中之厲害,梁某在此多謝小友了!”話末,梁奉一竟向楊臻揖了一禮。
“前輩莫要如此說,同為武林中人,這是晚輩應(yīng)該做的?!睏钫楣笆诌€禮道。
“老夫定要揪出那在背后使壞的惡毒之人,若佟小友,后會有期!”梁奉一目光炯炯,向楊臻拱手道。
“后會有期。”行至房外送走梁奉一后,楊臻立于廊中,看著樓下大堂里崆峒派弟子由梁奉一聚攏起來。梁奉一對門徒圍語幾句后便率領(lǐng)隨眾離開了客棧。在走出客棧堂門之際,梁奉一偶一回首看到了二層回廊上的楊臻,還向其拱手相謝。
楊臻還是回禮一笑,看著崆峒派門人真正離開后才轉(zhuǎn)身向自己那間客房走去。
隔壁客房的門被嘩的一下敞開,周從燕從里面走出來,看到廊上的楊臻問:“你這是去哪了?”
“本是想去要壺酒喝,現(xiàn)在卻也沒這個興致了。”楊臻笑道。
“你說那群人吶?”周從燕問。
“你知道?”
周從燕點頭:“嗯,他們來拍過我的門。”
“可曾難為你嗎?”當(dāng)時那般喧鬧,楊臻也沒注意到周從燕這邊的情況。
“沒有,本姑奶奶直接把他們轟走了?!敝軓难嗟靡獾匦χ?,兩個梨渦看上去甚是甘甜。
“那就好,”楊臻看著她笑道,“早點睡吧,睡太晚的話臉會變黃的?!?p> “哼。”周從燕朝他撅了撅嘴,扭頭回房去了。
楊臻笑意難消地?fù)u了搖頭,也回了自己的房間。他行至衣柜前打開門,看著蜷在里面的嵬名峴說:“人都走了,出來吧?!?p> 嵬名峴靠在衣柜上,盯著他問:“為何幫我?”
“閑來無事?!睏钫閿倲偸郑笞叩阶琅宰?,倒了杯茶水喝了兩口,方才說了不少話,嗓子都干了。他向嵬名峴搖了搖茶杯問:“你喝不喝?”
嵬名峴深一步淺一步地行至楊臻近前,看著他,卻也不說話。
楊臻另拿一只杯子,倒了茶水推至他面前。楊臻邊喝茶邊看他,說:“坐啊?!?p> 嵬名峴不動,依舊定定地站著,看著他。
“喜歡站就站著吧,別說我不讓你坐。”楊臻也不多勸說些什么。
良久后,嵬名峴說話了。
“不是我?!?p> “嗯?”楊臻沒聽清。
“施行遠(yuǎn)不是我殺的。”嵬名峴說。
他向來不是個會為自己辯解的人,但此刻不知為何,他極其不想楊臻誤會自己,尤其是被楊臻藏在衣柜里,聽到了梁奉一那番話后。
“噢?!睏钫榭戳丝此瑧?yīng)了一聲后繼續(xù)喝自己的茶。
嵬名峴一滯:“你相信我?”
“嗯?!睏钫辄c頭。
“你不懷疑我?”嵬名峴甚是不解,畢竟先前楊臻從未否定梁奉一的話。
楊臻笑看他,道:“你是個殺手,又不是江湖騙子,我為何要懷疑你?再說了,就憑你這點兒斤兩,會撒謊嗎?”
雖是聽得出楊臻的嘲諷之意,但嵬名峴卻毫不惱怒。畢竟他此刻最在意的是,楊臻竟如此信他。懸于心上的一塊石頭此刻兀的落下,使嵬名峴松懈了不少,可緊繃的神經(jīng)一軟下來,身體也就軟了,自始至終盤踞在丹田之處的壓力得以肆意游走,竄至心脈。嵬名峴感覺心肺一擰,眼前發(fā)黑,四肢發(fā)軟,他這才強(qiáng)撐著扶著桌子坐了下來。
楊臻看了終于肯坐下的嵬名峴一眼,說:“化元散雖然不是什么毒物,不過中招了還是要難受個幾日的,踏踏實實地休息會兒,等好全了再亡命天涯吧。”
嵬名峴端起來茶杯,但手卻抖地厲害,還未送及嘴邊,茶杯便掉了,茶撒在了桌子上,茶杯在桌上轉(zhuǎn)了兩圈后也掉到地上摔碎了。
楊臻看著他:“你怎么了?不至于吧?”
嵬名峴緊緊地揪著自己胸口處的衣服,伏到桌子上顫顫發(fā)抖。
“嵬名?”楊臻也發(fā)現(xiàn)了他的不對勁。
中了化元散只會內(nèi)力受到局限,使人乏氣力、弱于戰(zhàn),斷然不會有什么過分的疼痛,但看嵬名峴的樣子卻絕不止如此,他這樣的人,若非實在忍無可忍,是絕不會把痛苦掛到臉上的。楊臻拉過他的一只手給他搭了下脈,一探之下不禁有些錯愕?!捌饋?。”楊臻把他拉起來,扯開他的胸口處的衣衫,看到他胸口處盡是青紅之色后,臉色盡數(shù)陰翳了。
“六木陰噬脈?”
這種毒楊臻在林年愛的醫(yī)書里見到過:九九極陽,六六致陰,世間草木背陰向陽,然有逆生者,是為毒;集草木雙六之陰,萃之為稠,是為‘六木陰噬脈’,附于寒金施下,乃為劇毒,可卸氣絕脈,其時不過對日,其勢促劇可見。若受毒,脈相竄勁雙分,無規(guī)無距,時有時無;其毒示外,心脈之處緋青是為初,尚可由沖經(jīng)逆元配以湯針之法回天,心脈如涅間白則晚矣。
對楊臻來說,這毒并不難解,但他困惑的是嵬名峴身上這毒到底是從何而來的。據(jù)《岐黃漫路》記載,這是五毒宗的鎮(zhèn)山法寶,五十年前可謂是威懾江湖,但自從三十年前五毒宗被朝廷圍剿之后,此毒便絕跡了,如今為什么會再度出現(xiàn)呢?
楊臻將嵬名峴扛至榻上,從包袱里找出針卷,先以銀針穩(wěn)住元脈流轉(zhuǎn)的幾處大穴,而后將他擺坐好,自己則坐在了他的身后,調(diào)動沖經(jīng)元氣,以單手附在他的后背上并將沖經(jīng)之氣徐徐灌入他的體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