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南煜來了將軍府后左右找不到楊臻的蹤影,后來和周從燕一起從小廝那里問出了楊臻在書齋陪付客人的消息,便一起沖進了書齋。
他們倆來時,楊臻剛給穆淳攤開畫紙。
“這是誰?。俊甭勀响媳荒麓窘o驚到了。
“這位是鎮(zhèn)原侯府的世子?!睏钫橛纸o穆淳介紹了傻在門口的兩個人。
不僅是聞南煜,周從燕也是看呆了。他們前幾日見到的穆小侯爺都是遮面的,讓他們放肆想象也料不到那個一直蒙面見人的世子竟然如此美若天仙、出塵絕世。
周從燕甚至能感同身受地明白先前楊臻對穆小侯爺?shù)脑u價了。
穆淳收回了打算去捏畫筆的手,朝他們二人微微一笑,這更是讓二人看得有些喘不開了。
楊臻把他們拉到一邊低聲道:“你們倆怎么來了?”
“來找表哥你?。 甭勀响险f著又偷看了穆淳一眼,“我的老天爺,穆小侯爺怎么長得這么好看?。 ?p> 楊臻無語,但看到周從燕的樣子后也有些不樂意了,“丫頭,你看什么看!”
“好看啊——”周從燕瞪著眼說,“這么一比鴻踏雪算什么嘛!”
“得得得,你趕緊出去玩兒吧!”楊臻推她往外走。
但周從燕眼福未飽,總不肯走。
“楊公子?!?p> 穆淳出聲止了他們?nèi)说泥止尽?p> 楊臻尷尬地轉(zhuǎn)身等吩咐。
“咱們來下盤棋吧?!蹦麓局噶酥概赃叞缴系钠灞P。
楊臻點頭答應(yīng)。他琢磨著穆小侯爺作畫的興致應(yīng)該是灰飛了。
“世子殿下,你跟我哥下棋可得小心呀,連方先生都贏不了他的!”聞南煜煞有介事地提醒道。他們這群人里已經(jīng)沒人愿意向楊臻主動邀約對弈了,因為他們都知道找楊臻下棋是自取其辱。
穆淳笑了笑,慢慢悠悠地坐到了棋桌黑子一端。
聞南煜精神抖擻地把楊臻推坐下來,然后開始和周從燕觀戰(zhàn)。
楊臻先手,下得也十分規(guī)矩,畢竟只是陪穆淳填補興致罷了。不過百手之后,就連聞南煜都覺得不對符了。
周從燕什么都看不懂,她甚至看得有些困了。
楊臻早就發(fā)覺穆淳的棋風(fēng)磨人了,越往后下他也越謹(jǐn)慎了,不過此刻卻有一件事分了他的心思。
一顆白子在他手中轉(zhuǎn)了幾圈后,他突然劍指一撮,白子剎然間彈向了屋頂,直接擊穿了房梁摞瓦,在屋頂打出了一個光孔。
房頂上也有了一些踩瓦的動靜。
周從燕和聞南煜后知后覺地茫然抬頭,看著頭頂上那一束細細的光。
“怎么了?”周從燕問。
楊臻凝目看向了書齋門口。
穆淳皺眉鼻嘆一下,揚聲道:“犀月?!?p> 一道人影終于出現(xiàn)在了門口外。
犀月單膝一跪,頷首拱手等候差遣。
“退下?!蹦麓静⒉豢此?,只是給了他兩個字。
犀月立馬頷首離開了。
“那是……”聞南煜目瞪口呆,“世子您的侍衛(wèi)?”
穆淳看著楊臻說:“楊公子莫要見怪。”
“不會。”楊臻重新夾子下落,“我怕是嚇到他了吧?”
穆淳呡嘴一笑,無言落子。
楊臻左右打量著棋盤,心中尚有不服,他自從藝成之后還沒下出過這樣的棋局呢……
從開局之時穆淳的每次落子都是緊隨其后步步緊逼,到處截氣,如今穆淳的棋勢已經(jīng)建起來,棋盤上的禁點讓楊臻看著可真是難受。下棋之人都道先行就是占了先機,眼下看穆淳的謀算,倒是坐山觀虎、巧妙撒網(wǎng),先行之人反而吃虧了。讓楊臻不甘心的是,他明明看得出穆淳在布局,卻根本攔不住,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他的最佳選擇,可正是這些最佳落點一點一點地幫著穆淳擺好了結(jié)局。
楊臻已經(jīng)下了一百五十六子了,不過第一百五十七子已然完全沒必要再落了。
周從燕茫茫然地看著許久沒有動作的楊臻,問:“怎么了?”
聞南煜有些不敢置信,他仔細數(shù)了數(shù)棋盤上的點數(shù),瞪眼道:“一子半……”
“什么意思?”周從燕完全聽不懂。
“表哥輸了……”聞南煜慢慢扭頭看她。
此時客堂中的一張小桌上,圍坐著楊恕、穆璉、方廷和、聞訓(xùn)古、潘顯道、臧覺非等幾位朝中大員,旁邊則圍站著聞南曜、潘嶠等年輕人。
“先生先生!輸了!”聞南煜火急火燎地沖進了堂中。
“不得無禮?!甭勀详宗s緊扯住他讓他閉嘴。
方廷和德高望重,此時只有他可以率先發(fā)問:“什么輸了?”
“表哥他——”聞南煜緊緊地換了兩口氣說,“下棋輸了!”
他的神情語氣怎么都像目睹了北斗墜落一般。
屋中之人,除了穆璉以外的,楊臻的一眾手下敗將們面面相覷,他們眼中的意思也都是如出一轍的不可思議。
“輸給誰了?”作為棋癡的臧覺非緊接著問。
聞南煜乖乖答話:“鎮(zhèn)原侯世子。”
眾人又齊齊地看向了穆璉。
穆璉并沒什么自豪驕傲的跡象,只笑道:“犬子平日就是個閑人,怕也是投機取巧罷了。”
方廷和端著茶杯刮了刮茶氣說:“能贏若佟,世子確實厲害?!?p> 趁著穆淳慢悠悠地撿棋子的工夫,楊臻把周從燕給請走了,他總覺得這丫頭有些見色起意的樣子了,這他哪里忍得了?
“你先找嫂嫂她們玩兒去?!睏钫閾碇庾摺?p> “我不,我就要在這兒看!”周從燕賴道。
楊臻皺眉道:“下棋有什么好看的?你又看不懂,再說我都輸了,還有什么好看的?”
“就是看你輸才有意思呢!”周從燕幸災(zāi)樂禍道。
“一點兒也沒意思,你趕緊去!”楊臻推她。
周從燕被他攆著往外走,回頭犟鼻子問:“你不好意思啦?還是,你吃醋了?”
“是,酸死我了,大小姐放過我吧!”楊臻不想狡辯。
周從燕得意地哼笑兩聲后,歡歡喜喜地出了門。
穆淳看著站在小門檻上的楊臻,闔上棋盒起身道:“秦大夫既然輸了,就替我研磨吧?!?p> 楊臻微愣一下后還是答應(yīng)著,他雖未曾磨過墨,但這檔子又不是什么難事。
畫圣作畫用的顏色向來只有那么幾個,丹砂等顏料都是現(xiàn)成的,需要楊臻磨的就只有墨色了。
說起來,這也是楊臻頭一回見識畫圣作畫,想來若是此時柴賡和晁柝在場,也不知會是個什么樣子。
穆淳作畫極快,起承轉(zhuǎn)合間便成了半壁畫中的一棵楊柳。楊臻原以為他又要筆述楊花和子規(guī)的曠世絕戀,結(jié)果卻見他沾了丹砂色,在楊柳之下慢條斯理地繪出了一叢映山紅。
“咦……”楊臻不禁咦出了聲。
“墨?!蹦麓咎糁P尾點了點硯邊。
楊臻收了夸張趕緊掐著墨條研了幾圈。
以杏色點染上幾絲花蕊之后,穆淳放下了畫筆,摘下筆架上的一支玳瑁中狼毫,在硯中輕沾一下后在畫的左上方寫下了兩列字。
寒商不識躑躅花,徒以金英為絕色。
“嘖。”楊臻笑出了聲。
“怎么?”穆淳說著,從懷兜里掏出了一枚小玉章蹭了蹭印泥壓在了兩列字后。
“世子殿下您這畫圣當(dāng)?shù)模伎梢猿鲈娂?。”楊臻調(diào)侃道。
穆淳微微一笑:“這幅畫便也送予秦大夫了?!?p> “那我……能送人嗎?”楊臻問。
穆淳看了他一眼后,收起玉章說:“既然是秦大夫的東西,如何處置自然就是秦大夫的事了。”
“那便多謝世子了!”楊臻拱手相謝。
“好了,畢竟是楊將軍的壽辰,我怎么也得去討杯酒喝呀。”穆淳說著便往外走。
楊臻收畫的手頓了頓說:“你喝什么酒?”
穆淳一愣,楊臻的語氣不是在問他想喝什么酒,而是在質(zhì)問他怎么能喝酒。他回頭看向楊臻,笑道:“那便討杯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