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安枕神獸在的夜晚,楊臻精神得厲害,一晚上的工夫,他就把算計幾撥人的損招都想好了。
這些事實在是沒什么好拖延的,宜早,而且越早越好。
汪平這邊的事或許還要看汪平的主動,但胡威長這一邊何時崩垮就是楊臻說了算了。
按照裴令聰傳來的消息,丐幫頂頭的那群人們基本決定在裴小棠的三七之后就舉行一場象征性的幫主推選儀式,而后胡威長就是新一任丐幫幫主。這些頂層之中其實也是存在歧義的,溫州分舵的人鐵了心支持胡威長,大理分舵中也有不少人緊隨其后,洛陽、惠州、沈陽、涼州分舵也是基本不反對的,畢竟他們也沒有其他人選。常德分舵的人此刻正是群莽無首之際,基本上也是跟隨大多數(shù)人的意見走。八大分舵中也就傅翀領(lǐng)著的大同分舵有異聲了,可他不善講理論據(jù),只一味的罵罵咧咧就更不被旁人接受了。
這一群分舵主倒也是難得,眼下丐幫出了這些事,他們之中竟然沒有一個想搏一搏幫主之位的人。
明日就是裴小棠的三七,楊臻要趕緊讓宗家仁醒過來,如今丐幫人大多支持胡威長,無非就是沒有更合適的人選,倘若宗家仁醒了,哪里還有胡威長撲騰的份。何況宗家仁若是站著必然是胡威長的攔路石,只有躺下了才不是胡威長的障礙,楊臻也懷疑宗家仁的病有貓膩。守門的常德弟子們不盼他們家的舵主趕緊康復(fù),反而不分五六地只知道謝絕“打擾”,這也是可疑的。
正門不許走,那就只能翻窗了。
楊臻悄無聲息地站到宗家仁的床前之時,此前的猜測就基本兌現(xiàn)了一大半。
探過脈之后,楊臻就更確定胡威長到底做過什么了。
宗家仁雖是急火攻心的病癥,但也有被用過半通膏的跡象,如果楊臻不來,不出一個月,宗家仁也得去喝孟婆湯。
門外有所動靜,楊臻翻身一躍悄無聲息地藏到了房梁柱的一側(cè),低頭看著幾個常德分舵人進屋查看宗家仁的情況,探息過后,一人從懷中掏出了個小罐子,開蓋從中擓了一點淡黃色的軟膏抹在了宗家仁的人中上。
一串動作干凈利落,顯然不是一回兩回的樣子。
待到那幾人出了屋重新把門鎖上之后,楊臻就立馬跳了下來,扯了袖管哈了口氣擦掉了宗家仁人中上的軟膏。他聞了聞袖口軟膏的氣味,確定是半通膏之后把袖管圈起來好保存下這一點半通膏。他扯開宗家仁的衣襟一咧到胯,從懷中取出針卷,快速地將銀針刺入宗家仁的期門、不容、巨闕、氣海、關(guān)元五穴之上,而后又把宗家仁的衣袖擼上了手肘,在后者的手五里、陽溪、合谷三穴各扎上了一根銀針。
將針扎完,楊臻運起沖經(jīng)以兩條劍指各接上了巨闕和合谷的銀針之上。
約莫五個呼吸之后,宗家仁嘔了一口氣猛地睜開了雙眼。
楊臻及時捂住了宗家仁的嘴,沒讓他把嘔氣的聲音噴出來。楊臻一手繼續(xù)抵著他的巨闕穴,并慢慢松開了捂著宗家仁嘴的另一只手道:“前輩別出聲,省的驚動外面的人?!?p> 宗家仁反應(yīng)了好一會兒后,動了動眼睛以眼神與楊臻交流。
“晚輩聽聞裴幫主出事之后就趕回來了,雖不及救回裴幫主,但前輩您我會盡力保住的。”楊臻又將手移至了宗家仁的期門穴之上。
宗家仁點了點頭,并靜靜地看著楊臻為自己醫(yī)治。
楊臻又道:“前輩和裴幫主一樣被人下了半通牽黃,此毒作用緩慢,您身上的毒也就是十幾二十天的情況,眼下晚輩幫您解了毒,還望前輩暫時裝病不醒,配合晚輩揪出下毒之人?!?p> 宗家仁抖著眸子看著楊臻啞聲道:“你……”
“晚輩已經(jīng)知道是誰了,只不過需要確鑿之證,所以還得委屈一下前輩?!睏钫檎f。
宗家仁咬牙點頭。
“在接下來您裝病的日子中若還有人來往您身上抹什么,您自己偷偷及時擦掉就好。晚輩也會隔天來為您查看,這樣如果他們將毒物給您內(nèi)服我也能及時把它解掉?!睏钫檎f。
“好?!弊诩胰收A苏嵫郏岸嘀x你。”
楊臻收了沖經(jīng),將銀針悉數(shù)取下說:“前輩也可以暗自調(diào)息恢復(fù),以待來日?!?p> 宗家仁點頭,目送著楊臻越窗離去之后,抬著有些僵硬的胳膊給自己整理好衣裳,而后用兩只老手捂住了老臉。濁淚從他的兩側(cè)眼角滑出來,他憋著聲音嗚咽了許久后低語道:“老幫主,家仁有負所托,對不住您吶……”
裴小棠的三七之日,義方院中哭嚎一片,楊臻也沒忍心留在院中旁聽這份凄哀。不過他也沒走出去多遠,畢竟他還在等著那個黑衣人來探他的脈呢。只是等了這兩日,總不見人來,楊臻也在考慮是否需要他做一些刺激動作呢?
例如,放出他將不久留于濟南的消息,再者,讓方家那叔侄倆陪他演出戲之類的。
方遏云是不能指望了,在旁人看來,他可是個尚且與楊臻不相識就會出手相助的人,如此的話,那就只能是方爾玉上了。其實楊臻大可找傅翀晁柝等人幫他演戲,可丐幫自家的喪事尚未辦妥,他們這些忠義之人又哪有余力想這些?
所以,在裴小棠三七的后一日,方爾玉就和楊臻“打”了起來。此前楊臻想和方爾玉過招是因為百里啟說他不如方爾玉,他想試試自己到底比方爾玉差在了哪里。不過這回即便是有機會交手,楊臻反而要竭力不和方爾玉來真的,他不僅要被方爾玉追著打,還要被丐幫人搭救。
晌午之時分,旁人都是酒足飯飽準備午睡了,但后院里卻突然乒零乓啷的一陣亂響,正當(dāng)院中人紛紛露頭查看情況之時,楊臻便被方爾玉一腳踹出了屋。
楊臻像是被踢斷了肋骨一般跟個蝦米似地蜷縮著賴在地上不肯起來,即便是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他也不覺得不好意思,反而是更賴性了。
裴令聰和晁柝趕緊過去攙扶楊臻,傅翀則及時擋在了方爾玉和楊臻之間。
“這位兄弟!”傅翀?zhí)д茮_著方爾玉說,“你再不住手,我可就對你不客氣了!”
方爾玉作勢還想往前進一步,而方遏云又及時趕出來拉住了方爾玉。方遏云支支吾吾了許久也沒能說出個什么意味明確的話,不過他的手自打攥上了方爾玉的胳膊就沒松開過。
方爾玉看著楊臻的目光又冷又傲,他瞪了楊臻片刻后一指后者怒道:“狂妄之輩!”
楊臻被裴令聰?shù)热藬v起來,咧著嘴笑著抹掉了自己嘴角的一絲血痕,不知死活地繼續(xù)挑釁道:“你這人著實乏味,一言不合就動手可真是童趣極了?!?p> “你——!”
方爾玉真是有些惱了。他不是聽不懂楊臻之言,讓他氣的是楊臻方才那句話根本不在他們事先商量好的戲本里,如今他平白挨了楊臻這么一句編排,心中自然是不服的。
方遏云又上了一只手,使勁拽著方爾玉不讓他來真的。
汪平也從屋里出來拉架,好聲好氣地幫著兩邊勸和。
兩邊皆是客,丐幫人都不愿看到在自家喪期中再有人鬧得不愉快,輪番上陣之后總算是把這份剛興起不久的矛盾化解了去。
圍觀之人慢慢散去后,傅翀與裴令聰皆是追問楊臻怎至于被人打成這副狼狽模樣,也是如此,這一座院子中的人才都知道楊臻已然不是昨日之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