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認(rèn)錯了人還把人錯打一頓的事,白發(fā)婦人和男人也是十分尷尬,剛開始他們還心道總算等來了個夠出息的后生,結(jié)果到頭來還是別人家的后生。
白發(fā)婦人未曾動過手,倒還方便說話些。
“小伙子,你無事吧?”
楊臻當(dāng)然不會有什么事,如今的他身強(qiáng)體健啥也不缺,加之有沖經(jīng)護(hù)體,挨這么一下無非是震動一時之氣、咳幾口血罷了,用不了半天他就能好。不過楊臻到底是白挨了打,雖然談不上委屈,但到底是不服氣,尊老敬長什么的先放一邊,楊臻真是不想回什么客氣話。
白發(fā)婦人見楊臻久不答話,以為他真是被打出了好歹,便要湊過去瞧瞧,可她剛一靠近,雪豹就開始奓毛朝她呲牙。婦人覺得莫名其妙,這豹子剛才還在她腿邊膩蹭,這會兒怎么又突然不認(rèn)人了?
“你這小東西,怎么翻臉不認(rèn)人了?”婦人說著抬手想要揉搓雪豹的頭。
雪豹仍是呲牙,儼然是不認(rèn)識婦人的模樣。
婦人有些不樂意,不過到底還是旁邊的楊臻更讓她在意一些。她圍著這一人一豹轉(zhuǎn)了半圈笑問:“你這小子是怎么把它拐走的?我這玉虛禁地久不見活靈,怎么這小豹子沒把你吃了反而還被你策反了?”
“那或許就是前輩您……”楊臻松緩了口氣說,“教子無方了?!?p> 婦人一愣,連旁邊那個剛對楊臻生出三分愧意的男人都被他的話給說懵了。
看著兩位前輩久久不散的尬愕,楊臻就知道自己真的是冒犯了,這也不怪他,他心中的一萬個不服可不會因為犯錯的人是德高望重的前輩就笑笑算了,能賺一句是一句,不過還是要點(diǎn)到為止的。楊臻起身拱了拱手告罪說:“晚輩失禮了,不知兩位前輩怎么稱呼?”
“那個老頭子姓華,老婆子我姓壽。”婦人說。
“壽比南山的壽?”楊臻覺得稀罕。
“對對,你這小子不是會說好話嘛!”婦人樂呵道。
“前輩不怪罪便好了?!睏钫橐?guī)矩道。好聽的話誰不會說,但是讓他說難聽的話他更有勁,比起“壽比南山的壽”,“壽終正寢的壽”可要痛快多了。
這倆人雖然沒直接道明年歲,但楊臻也不會覺得他倆只是半百而已。他家老驢頭七老八十了照樣臉盤嬌嫩、精神十足,這倆人應(yīng)該不會比老驢頭年輕。楊臻猜著他們甚至可能是昆侖前掌門荊維義的前輩,畢竟他是真的從未聽聞昆侖還有壽、華這兩號人物。
華老頭老拳蓋嘴地佯咳兩聲道:“小兄弟,是老夫錯傷了你,給你賠罪了?!?p> 楊臻看著抱拳給他打躬的華老頭子,趕緊板正身形付禮道:“您太折煞晚輩了……”他覺得自己真未必?fù)?dān)得起這份歉意,雙方都有錯,可這老頭要真是比秋清明輩分還高的話,楊臻怕給自己折壽。
“要不……”華老頭似乎想挽回點(diǎn)什么,“趕巧了老夫的鍋蓋剛揭,請你吃一頓如何?”
楊臻搓了搓自己下半張臉上的胡茬子,和氣生財?shù)乇溃骸翱峙碌媒枘奶甑兑挥?。”他現(xiàn)在就只想吃頓好的然后把自己收拾干凈趕緊回去見他家大小姐,給昆侖弟子保駕護(hù)航什么的都去一邊吧,他不管了。
“好說好說!”華老頭十分欣賞楊臻這樣識趣的小年輕,朗笑著上去就要攬著楊臻往門口走,這么一來搞得楊臻吸氣雪豹奓毛,華老子瞧著他倆的模樣,趕緊撒了手說:“對不住對不住!”
楊臻道了聲無妨,一手給雪豹捋腦袋順毛,一手給自己撫胸順氣。
“得了,”壽老太圈手咋舌道,“這小東西是徹底被拐跑了。”
門后的景象也不是什么仙境的樣子,只是一派養(yǎng)大了兒女之后兩廂養(yǎng)老的平常老人草房的模樣。昏黃煙黑,但好歹有光,仿佛還是日光——這里或許真離平地不遠(yuǎn)了。
兩位老人家擺到小石桌上的兩盤菜賣相也并不怎么樣,不過老驢頭有的時候做起菜來也不好看,味道卻是一如既往的棒。
華老頭一番張羅后一筷子插進(jìn)飯碗,一邊熱情招呼楊臻趕緊下手,一邊想要夾起一塊菜往嘴里放,但手腕帶著筷子上挑之時,手卻突然使上不來勁,他手一滑看著還歪插在碗里的兩根筷子,一時間有些無措。
楊臻愧笑一下,拉過他的老手,拇指在他的手三里上輕輕一按說:“給前輩添麻煩了?!?p> “你……”華老頭如今才明白楊臻當(dāng)初的那些招數(shù)到底都是什么意思——當(dāng)時不痛不癢,但如今看來卻是盤大棋,要是讓楊臻把招用全,他使不上勁的就不是這一只手了?!澳氵@一身功夫著實有些奇怪?!比A老頭咋舌搖頭。不僅路數(shù)奇怪,連內(nèi)力都奇怪,楊臻前后兩次點(diǎn)穴用的并非是同一種真氣,不然華老頭也不會全無覺察。
“趕緊吃飯吧?!眽劾咸辉缚礂钫榘ゐI。
等兩位老人家動筷了之后,楊臻夾了塊不知是什么肉的東西擱到了蹲在他旁邊的雪豹面前,見雪豹聞了聞卻不肯下嘴之后還笑話它道:“怎么,只吃生的呀?”他笑呵呵地一筷子塞進(jìn)嘴里嚼了兩下之后就笑不出來了。
“如何?”華老頭問。
楊臻沒勇氣嚼完第三下,梗著脖子使勁一吞把那塊個頭不小的肉咽了下去說:“還行?!?p> “行了行了,你就別難為年輕人了!”壽老太把一碗水推到楊臻面前說,“瞧把孩子的嗓子都鬧啞了!你什么手藝,這七八十年了我還不知道?”
楊臻干了一碗水潤了潤嗓子問:“二位前輩在這里呆了那么久了嗎?”
“不至于,維義那小子當(dāng)了掌門之后我老倆搬到這里的?!眽劾咸f。
楊臻擺了擺眼睛,心中不禁汗顏:那也有五六十年了??!這倆人果然是荊維義的前輩,那就是跟千機(jī)君他們同輩了啊……
“晚輩曾在石道中看見一塊石碑,似乎是從前的神兵城主留下的……”楊臻說。
“對,這里這副模樣就是老夫的老師父托溫先生搞的?!比A老頭說,“自從神兵城被焚之后,這里怕是溫先生留在世上的唯一一處規(guī)模宏大的痕跡了?!?p> 楊臻把鯤游扇和皮紙遞上來又道:“晚輩還在石碑之下發(fā)現(xiàn)了這些?!?p> “這是什么東西?”華老頭并不認(rèn)識。
壽老太看了看問:“這是溫先生留下的?”
只這兩句話,楊臻就明白這兩位神仙的隱居生活到底仙到什么程度了?!斑@應(yīng)該是溫涼留在此處的?!彼f。
“溫涼?”華老頭看了看壽老太,又問楊臻道,“姓溫???溫先生的后輩?”
楊臻點(diǎn)頭道:“據(jù)說是千機(jī)君之子溫洵的遺孤。”
壽老太聽了這話之后,嘆了一口沒有七八十年攢不出來的滄桑氣說:“他們神兵城竟然還有后生來過玉虛峰?想來,八年前這小家伙突然出現(xiàn)在玉虛之內(nèi)應(yīng)該就是那個溫家后生的緣故吧?”
八年前,楊臻正為了追上陳默而在逆元刻苦學(xué)藝呢。
“物是人非啊,咱們在山窟里一藏幾十年,但現(xiàn)在想起來,從前的事好像還是那么清晰?!眽劾咸畔铝送肟?。
楊臻動了動眉峰,這兩位老前輩不會也像其他前輩一樣瞧見他就憶往昔吧?從前遇上的那些前輩們也是,跟他對面沒聊幾句就能把心思飄到幾十年之前。
“那可不是嘛!”華老頭也是頗有感觸,可他笑了幾聲之后似乎是模糊了記憶般地皺眉說:“不過我是真記不清溫先生家的那只鳥是什么模樣了,也就是一面之緣,而且那東西又畫得那么復(fù)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