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山風凌人,哪怕是時近晌午,哪怕是這山都不太算個山。等下山之時,楊臻已經(jīng)不想走路了。鴻踏雪沒什么用,不過好在還有嵬名峴能馱著他走。
“老楊你給我個痛快話,你這傷什么時候能好?”鴻踏雪一個人腿腳利便,在那倆人前頭上躥下跳。
楊臻問:“你是想問什么時候去臨洮吧?”
“是??!”鴻踏雪很坦誠,“你既然這么懂我就給我個踏實唄!”
“隨時都行。”楊臻也是干脆。
鴻踏雪發(fā)現(xiàn)嵬名峴瞟了楊臻一眼,所以也沒敢立馬就暴露出自己的興奮,反而是欲拒還迎道:“這么勇的嗎?你不用等好了?”
“你要是等得及,我倒也很樂意繼續(xù)休養(yǎng)下去?!睏钫樾?。
“……”
鴻踏雪想扇自己一個嘴巴子,哪兒就那么多話呢?就算硬著腦袋把便宜占了也不過是被嵬名峴多白幾眼,眼下倒好,徹底不用想了。懊惱過后他又開始自我安慰,也罷也罷,反正接下去還是得靠楊臻幫他,等等就等等吧,等一個霸氣側漏、足夠讓他橫行霸道的楊臻也好。他道:“你慢慢好著,我最近一直在想招兒呢,你說到時候你去拖住謝隱然后我去搜星爻臺能不能行?”
“這就是你琢磨出來的妙招?”楊臻把腦袋換了邊肩膀擱。
“不然你想想呢?”鴻踏雪本來就是想拋磚引玉。
“我覺得你這法子不錯?!睏钫樾Τ隽寺暋?p> 鴻踏雪把臉聽紅了,“嘲笑我有意思嗎?你有法子你就直說??!”
“我不認識平野先生,也不了解他,能有什么法子?!睏钫檎f,“世人都道星爻臺神機妙算,咱們這點花花腸子他平野先生會算不出來么?”
“不至于那么邪乎吧?”鴻踏雪不太信楊臻在意的竟然是這個。
“沒經(jīng)歷過自然不信邪?!睏钫檎f。
鴻踏雪確實不太信邪:“即便是他能算到我的打算,可他能攔得住我嗎?他能逮住我?”
楊臻哼哼了兩聲,只當是聽了個樂。
鴻踏雪仍不肯安分,嘰嘰歪歪地說個不停,不管楊臻回不回他,反正他就是想說。
這般走了一路,臨近出山之時鴻踏雪已經(jīng)等不及一個人竄到了前頭老遠。嵬名峴倒是不著急,只不過走著走著似乎覺得背后的人沒了動跡,他緊著喚了兩聲仍不得回應,又急忙動了動肩膀又使勁喊了一聲:“楊臻!”
楊臻一個激靈,被嚇醒了。他左右看了看之后揚手給了嵬名峴的胸口一拳道:“你抖什么抖啊!人家剛睡著……”
嵬名峴被打了卻也不生氣,低聲道了個歉后繼續(xù)穩(wěn)步前行。方才那一瞬間他是真的害怕了,從前有個人在他背上沒了動跡之后,他就再也沒見過他。
大約三日之后,大營生刺之事便有了結果。據(jù)范承律所說,穆璉在三日之內(nèi)領著禁衛(wèi)軍搜遍了整個兗州城的邊邊角角卻未曾找到溫涼的蹤跡。雖然兗州城封鎖得極嚴,但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混進兗州大營的人要混出城自然也不是難事。在范承律的全力配合之下,穆璉亦是沒有查到任何溫涼與軍營之人有勾連的證據(jù)。范承律還曾透露過,雖然上頭沒說查楊恕,但穆璉私下查得最多的便是楊恕,不過查來查去都無甚結果,畢竟這兗州城里要論和溫涼的仇深似海,除卻當今圣上就是平右將軍府了。
“所以他那句拜我所賜一無所獲是在恨我害得他連我爹都沒殺成嘍?!睏钫槟克椭冻新呻x開后說。
嵬名峴坐在他對面說:“你這故意實在不值?!?p> 楊臻簡單一笑:“他沒死我無礙,皆大歡喜。”
“你到底還是替林姑姑撈了他一把??!”鴻踏雪進進出出地拾掇著行李說,“老楊啊老楊,你到底還是個好人的嘛!”
楊臻一陣哼笑。
鴻踏雪又道:“不過聽你說全了我也替你不值,你不計較他差點弄死你爹愿意幫他,可他反手就攮了你一釘子,你還肯放他走,你這可是冒著謀逆同伙的風險在幫他??!”
“不讓他重傷一下怎么洗脫謀逆同伙的嫌疑?”楊臻說,“那家伙也不過是個被世仇裹挾的糊涂鬼罷了?!?p> “哈哈?”鴻踏雪的腦袋從屋里伸了出來,“你這是什么評價?”
“什么評價,調侃的評價?!睏钫閲@氣。
“他把你害成這樣你還有心情調侃他?”鴻踏雪也調侃道,“你這可不是尋常的好了,簡直是慈悲??!”
嵬名峴抬頭看向了屋頂之上,那里穩(wěn)立著一個背刀的人。
屋里拾掇東西的鴻踏雪半天沒等到楊臻的回侃,又伸出頭來問:“怎么不說啦?”
他的話剛說完,便感覺頭頂上刮過了一陣沉風,抬頭什么也沒看到,等再回頭之時,那個蒙面禁衛(wèi)已經(jīng)站在了院中。
鴻踏雪被嚇了一跳。作為盜靈,他的習慣讓他下意識地想逃,但院里的楊臻和嵬名峴又實在是穩(wěn)若泰山,他二人巋然不動的樣子也給了鴻踏雪一些信心,但他還是選擇默默退回了屋里。
“官爺這次前來又所為何事呀?”楊臻樂呵呵地問。
蒙面禁衛(wèi)并不言語,只這么杵在院中,一動不動得盯著楊臻。
他不說話,楊臻也不開口問,這種比比誰更尷尬的場合他從來都沒輸過。
鴻踏雪在屋里扒著門縫偷看,覺得這場面有些瘆得慌,這人可是禁衛(wèi)軍吶,此刻來這里是想干嘛?鴻踏雪瞬間想象出了多種可能。
“陛下傳召。”
死寂片刻,蒙面禁衛(wèi)總算是開口了。
楊臻微凝雙目,這是他不曾想到的。
不止是他,鴻踏雪和嵬名峴又何嘗不是呢。
“我重傷未愈,能不能勞煩陛下來見我?”即便是到了這個時候,楊臻竟也還有心思開玩笑。
可那蒙面禁衛(wèi)沒把這當玩笑,話剛聽完他便要抽刀砍人。
楊臻識相地起身道:“遵命遵命,官爺您先請。”
“楊臻……”嵬名峴似乎并不想讓他去。
傳召這等事,想不想去都得去,楊臻雖想不出高堂之上的九五之尊傳召他的意圖,不過抗旨可就太唐突了。
到兗州大營之外時,把守之處又把鴻踏雪和嵬名峴篩在營外,道是無召不得入內(nèi)。楊臻無需他們搗亂,他們二人也肯暫時在外頭伺機而動。
大營之內(nèi)的氣氛迥然兩異,一部分人如常地嚴防死守,另一部分人則在暗戳戳地來回奔波。大概是到皇帳之時,蒙面禁衛(wèi)拉住了一個剛要從他們跟前飄過去的人。
這人臉面干凈腳步輕快,再加上那身打扮,多半是個內(nèi)侍官。
“喲?房大人回啦?”一張嘴這捏著嗓子說話的動靜更是穩(wěn)了他的身份。那人的目光繞過蒙面禁衛(wèi)看向了楊臻問:“你是楊將軍家的公子?”
楊臻點頭。作為京城人士,他倒也不至于對宦官少見多怪。
“嘖嘖嘖,”內(nèi)侍打量著楊臻搖頭道,“你回吧,萬歲爺這會子可沒工夫見你?!?p> 楊臻挑眉,心道這感情好啊,拱了個手笑道:“多謝公公了!”把話撂下,他便干凈利索地走了人。他本想尋一尋楊恕的身影,不過走了一路并未瞧見,直到遇上韋潤和青州大營的將領索閬彧才得知楊恕此刻正在皇帳之中。
“公子有所不知,”索閬彧伏低了些小聲道,“西北邊境韃子來犯,陛下和將軍正商議對策呢?!边@人的個頭在楊恕的一眾門徒之中第一當之無愧,即便是柴賡也要遜色一分。
“要打仗???”楊臻倒也不至于僥幸地感謝韃子解了他的麻煩。
韋潤也不便一言斷定,只道:“這就得看圣上的裁斷了。”
“給了那幫游民獵族幾年安穩(wěn)他們便不肯老實了。”索閬彧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