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從燕無時無刻不在羨慕楊臻的運籌帷幄,若是被他碰上這樣的事不知道他會怎么處理。她越想越有一種把楊臻的七竅玲瓏心挖一半過來借用的離譜沖動。
她求知的欲望極強(qiáng),也能以己及人的體諒別人的欲望,向竹葉青解釋過楊臻和林年愛的關(guān)系后又問:“你到底和逆元有什么仇?。俊?p> “連舟渡那話你沒聽見?”竹葉青說。
“十二師兄說的都是真的?”周從燕總有僥幸尚存。
“這還能有假?”竹葉青像是在得意本事。
“那你還敢去逆元?”周從燕真覺得自己下半輩子的幸福要毀在親娘手里了,有這么個娘在,以后她怎么面對楊臻身后的人吶。
“不是你非要去的嘛?”竹葉青無辜。
“我……”周從燕心中狂奔,她事先也不知道有這么一茬,“你就沒想過萬一碰上七師兄會怎么樣嗎?”
“閨女啊,”竹葉青攬著她往前走,“你娘我來教你算筆賬,我在逆元面前,雖然沒有必勝或者全身而退的把握,卻有不虧本的信心,我干凈利索一個人,沒了也就是沒了,可百里啟不一樣,他后頭可還有一大家子人等著哭喪呢!這么一來我還有什么可顧慮的?”
周從燕并未被她的算法說服,相反,她疑惑更甚道:“所以我呢?”
為什么會這么吊詭呢?這個女人專程找上門來把她從舟水山莊弄走,如今卻說自己是“干凈利索一個人”?
竹葉青愣了片刻,箍著她搖晃道:“所以我才提前逃出來了嘛!不能讓你因為我受到波及呀!”
周從燕不是個垂髫娃娃,自然不會輕易相信竹葉青這些不像樣的話。她癟嘴道:“早知道就不拐這趟彎了……”
你怕什么,”竹葉青不滿她這副瞻前顧后的樣子,“秋清明都沒說什么,你怕什么怕?”
周從燕怕什么?她直言:“佟哥肯定不會在乎,我怕的是那些和佟哥相關(guān)的人會在乎,他們在乎的話會讓佟哥為難啊……”
竹葉青聽樂了:“閨女啊,你還沒嫁出去呢就這么吃里扒外了?”
周從燕越看她越不像個娘,秋清明跟她說好了一年半,她卻真想象不出竹葉青這德性能把她教成什么樣子。
身至蘇州之時,鴻踏雪再次露了尖。
早在楊臻二人路過應(yīng)天的時候,他就纏了上來,不過他的咋呼表現(xiàn)是近了蘇州才顯現(xiàn)出來的——他果然還是惦記著舟水山莊的那半塊夜牙璽。
意料之中的事罷了,楊臻也無所謂他怎么撲棱,只道去了舟水山莊之后要是人家同意就隨便他放肆地找。
圖紙已經(jīng)被送到山海閣,渾儀任徐樞隨便造,造好了再送去星爻臺就是。事是他攬的,但辦起來卻并不需要他出多少力。
他的滿心安逸在見到周家父子倆之后就煙消云散了。
他們父子倆說的一番話怎么都像被騙來數(shù)錢的。
一件事若不是離譜到一定的程度,楊臻也不會一點也不信??芍軓难嗟降资且呀?jīng)被周振丹默許跟著她那個突如其來的娘給帶走了。
有了這么一出,楊臻哪還有心思管鴻踏雪。鴻踏雪更是眼力見十足,早早地發(fā)覺了楊臻將惱未惱的情緒,絕口不敢再提夜牙璽的事,不過是自己神不知鬼不覺地翻了一遍舟水山莊最后一無所獲罷了。
十一月入底,倚梅別院里老梅樹的幾條新枝上已經(jīng)開始鼓苞,大有早開之勢。但楊臻已經(jīng)沒有了那般心情,敗興而歸的路上更是荒涼,再多一萬個鴻踏雪都熱火不起來。
直到出了蘇杭地界,同行二人面上都不見好臉色,鴻踏雪實在是渾身不自在。那個蠻人兇神從來都是黑喪面色,可連一向都不怎么見情緒波動的楊臻都這副模樣,鴻踏雪就有些害怕了。
“老楊你也別這么想不開嘛,那個竹葉青到底是大小姐她娘,肯定不會虧待大小姐的,說不準(zhǔn)還真能還你個煥然一新的大小姐呢!”鴻踏雪把滿腔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自然希望自己的希望能精神點。
楊臻沒想領(lǐng)他的情,反而順手操起了撒氣的包袱,“要是有個人突然不聲不響地帶走師姐,你會怎樣?”
“啊?”鴻踏雪一時沒能編排出令自己滿意的話。
“甘心么?”
“不……”鴻踏雪當(dāng)然不甘心。
“會放心嗎?”
“……”
“笑得出來么?”
“……”
“不想殺過去么?”
“……”
“你介意她的本事多點少點么?”
“得得得!是我吃里扒外了,我啥也不說了?!兵櫶ぱ└骛埖馈9皇虏魂P(guān)己的理中客沒有張嘴的資格。他認(rèn)完錯之后一琢磨又覺得不對味,又說:“其實我也不是替竹葉青說話,憑我?guī)煾笇ξ业难詡魃斫?,我也不可能對他們有什么好印象,我就是想勸勸你哄你開心點罷了?!?p> “何以開心?以何開心?”楊臻不想領(lǐng)情。
鴻踏雪的一句“狗咬呂洞賓”已經(jīng)彈到舌根底下了,不過他不敢又說,只能是憋著嘴說:“所以人家才費勁逗你一回嘛……”
楊臻不愿多說,若不是有周振丹的親口保證,他早就去把八方殺遍揪出竹葉青鞭尸了。
并行無言了幾輪馬步,鴻踏雪正甘愿獨自寂寞之際,卻聽隔壁的隔壁那家伙冷不丁來了句:“你不說話便少了這許多事?!?p> 鴻踏雪的火氣蹭長:“你說的輕巧!我不說話憋得慌,不跟他說我跟你說?。俊?p> 嵬名峴也不知從何處學(xué)來的歪心思,搓完火之后便裝聾作啞不再搭理他。
鴻踏雪越想越憋屈,差那么一點憋不住就要滾地撒潑了。
閑心全無,旁的不想,一路回崇安找點踏實也就罷了。不過好巧不巧的是,路過廣信的時候他們又被旁的意外給套住了。
意料之外有二,其一是楊臻在街上遛步的時候突然卡住,不顧左右地閉目運氣感覺一番后說了句“完蛋”。鴻踏雪不知情,以至于連后面的一句“回來了”也聽不懂,就連嵬名峴也是反應(yīng)了片刻才明白過來。本來就不怎么樣的心情被雪上加霜,等到遇上其二之時就讓人攢不住火了。
鴻踏雪多少有點責(zé)任。眼看都走到雁尋梅的家門口,驕傲之下不去刺探情報或者耀武揚威一下他怎么肯罷休。只是顛顛地跑到留聲園卻既不見和他有仇的方爾玉又不見跟他有怨的雁尋梅。唯一一個熟人步倩月,還和一個陌生的男人被他撞了個現(xiàn)行。
他的第一反應(yīng)是幸災(zāi)樂禍,他以為是雁尋梅頂上生機(jī)蓬勃被鳩占鵲巢了,但那個陌生男人卻認(rèn)出了他身后一臉黑臭的楊臻。
“小楊兄弟?”那人站到楊臻跟前。
楊臻沒心思搭理誰,不過是抬了眼皮看到了個久違的人才擠出了三個字。
“于舵主?”
“我的老天爺真是你??!”于景明上手道,“咱們有多少年沒見了?”
多少年沒見了?自打林年愛救過他之后,除了他主動找上門來一回以外就再無面緣。就連上次用到他也只是楊臻對著形影會的人用了一下他的名頭罷了。
于景明高興,啰啰拉拉說了許多之后也提到上次楊臻找上形影會的事。
“前段時間我聽仉老漢兒說你在找人,還好找到了,沒事吧?”于景明問。
“沒。”楊臻的眸子動了動,“還得請于舵主幫忙找一回,花多少都無所謂。”
“說什么呢!”于景明輕輕給了他一拳說,“你找人說那些干什么!”
“總之我得謝你?!睏钫檎f。
“要找人咱們得趕緊,最近不太平啊,總感覺到處都在憋事兒?!庇诰懊髡f,“這不嘛,就前幾天還聽兄弟們說衢州那邊被魔教鬧得厲害,也不知為何非要燒人家的竹林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