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樞很快便被扈堅良攜從押解上了昆侖山門。
不過,雖然口口相傳的說法是押解,但真到楊臻面前之時徐樞卻沒有多少徒刑犯人的樣子。相較之下,徐樞看楊臻時的眼神更悲傷許多,他與牧云決離開之時楊臻還未醒過來,周從燕也還未出事,如今再見,徐樞只覺得楊臻是他從未見過悲苦。
千般萬種的關(guān)心他都未說出口。楊臻的詳細(xì)情況他都從扈堅良和林半夏的對話中了解了,再說什么都是多余的,他只期自己能做點什么幫到楊臻一些。
一番繁瑣絮叨后,此刻屋中只有他與楊臻、宿離、方爾玉四人?!坝屑虏恢歉J堑?,”徐樞說,“穆璉命扈堅良押過來的途中應(yīng)該驚動了不少人,而今江湖上知道了神兵遺藏在昆侖且朝廷還要動遺藏的事,恐怕到時難免會有渾水摸魚之輩。”
宿離因早有被江湖圍逼之前鑒,再遇及此等事端難免先擔(dān)心起來:“名門正派還好說,怕就怕那些心術(shù)不正的人趁機搗亂,那樣的話昆侖豈不完了?”
方爾玉未必了解中原情勢的門道,只望向楊臻等他的態(tài)度。
楊臻把嚼了半天的龜苓丸吞下去,清了清嗓子說:“禍福相依,穆璉自己招來的機緣任他去磨便是。”
宿離原還有擔(dān)心之處,但順著楊臻的話往下想了想?yún)s也有些了然。此一時彼一時,昆侖即將面對的情況與他不同,方通淮的處世之道亦與他不同,因而未必會是他憂慮的結(jié)果。
楊臻過了兩天安生日子,季菱隨他們回到昆侖,算是波折了一圈最后回到了故里。季風(fēng)輕希望她留在昆侖,她則想逗留幾日便回登州。于此,季風(fēng)輕也沒法多勸,如果屆時昆侖無事,他想陪季菱去山海閣。
肖代篆從山下跑來送信之時方通淮師徒幾人也在。之前隨葉悛回夔州打掃山頭,如今又被葉悛派來替楊臻他們看守昆侖之外的動靜。據(jù)他所傳,昆侖山前鎮(zhèn)外這幾日里聚集了不少外來者,有些是江湖中人,有些肖代篆弟兄幾個都看不出到底是何身份。他脾氣不好,已經(jīng)跟山下的人有過摩擦,這倒也不算什么大事,畢竟山下湊熱鬧的人彼此之間似乎也鬧得很兇。
他在轉(zhuǎn)述情況之時盯著楊臻的側(cè)影難免有些恍惚,從前教主用來挽發(fā)眠鳳黑檀木簪如今別在了楊臻的發(fā)間,只論相處氛圍的話,這何嘗不是他的教主在時的模樣呢?
方通淮對山門外的事并不意外,似乎是早就有所了解。
方爾玉難免好奇,山門外那么多外來人方通淮卻一點緊張之色都沒有,寨子里的人都說方通淮心大,可這樣未免心太大了。他問:“世叔不做應(yīng)對嗎?”
方通淮朝楊臻飛了飛眼色,“有他在,還需要我動腦子嗎?”他已經(jīng)暫時把人都攔在了山門之外,再出什么事都不是他的責(zé)任。
“有穆侯在,用不著別人操心?!睏钫橐琅f是這個態(tài)度。
穆璉在房中摔了碗盞。多年來他都未再當(dāng)著穆淳的面發(fā)過這么大的脾氣,何況屋中還有勾佩等許多人看著。穆璉并不是氣屋中的任何一個人,讓他惱怒的是山下的那群刁民。早在丐幫出事之時夜牙璽歸屬朝廷的事便傳開了,如今穆璉親自掛帥主持?jǐn)y夜牙璽開府庫,竟然還有那么多人聞風(fēng)而來。他納罕那些鄉(xiāng)野之人怎會有如此膽量,沒了蕭巖流那樣的鐵腕之人就壓不住那些池中雜魚嗎?
他不信。
“把那些混賬全都抓起來!”
房孟鑫難免有些害怕,他一直以為那些高高在上的皇親國戚們不會動怒,從前他在京城所見識也都是些像畫里的神仙人物一樣。“可……”他很為難,“要以什么罪名抓呢?”衙門官差再蠻橫,抓人都得有個名頭,這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侯爺怕是不了解此事。
穆璉確實不注重這些,他瞪了房孟鑫一眼:“不敬,暴民,妨礙公干!哪個不能定罪?”
房孟鑫不愿觸霉頭,應(yīng)下來往外去。外頭寒風(fēng)凜冽,房孟鑫難免更心虛,原還有向楊臻請教一下的想法,沒走出去幾步又聽見鎮(zhèn)原侯差人去傳楊臻來見,如此只能作罷。心里琢磨了許久,這幾日山原外那些湊熱鬧的人雖然沒鬧出什么大事,但頻繁集聚也給當(dāng)?shù)匕傩仗砹嗽S多不便,他也只能勉強用為民清障的理由來說服自己去收拾那些江湖中人了。
奔波至山下,房孟鑫自知這一趟下來沒有幾日很難回去,找去軍中弟兄囤聚的客棧時正好碰上了肖代篆和扈堅良兩撥人。
扈堅良雖然一直跟隨穆璉從荊州趕到了昆侖地界,但穆璉卻根本沒把他算在行動之列,來時未曾安排扈堅良的行程,到后也沒發(fā)帶他上山的話,他人微言輕,只能老實地呆在山下等著穆璉指不定何時會來的差遣。
逮到機會與房孟鑫搭話之時,扈堅良開口便問:“那位怎么說?”
“下官并未來得及見到先生?!狈棵霄蝿偘涯颅I的命令交代下去,扈堅良應(yīng)該多少聽到了一些,這一問雖然沒講清楚到底是誰,但房孟鑫卻下意識地知道他說的是楊臻。
在肖代篆看來,他們二人的對話滿是相互間的尊重。扈堅良雖然擔(dān)著侯爺之名,但他自己清楚這個名頭擺在真正的官爺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他對房孟鑫禮讓恭敬源于自知之明,而房孟鑫對他友好謙和,他只以為這可能是房孟鑫并不了解他的身份幾何。
“那抓捕之令該如何是好?”扈堅良問。
房孟鑫略有詫異,難不成這個光桿虛侯也想出一份力?
扈堅良在山口附近呆了幾日眼見了不少情況。以他們目前手里能用的人,即便抓得著也看不住,當(dāng)?shù)氐亩妓狙瞄T離他們太遠(yuǎn),有兵力也鞭長莫及。何況山口處聚集的不僅是穆璉口中的烏合之眾粗鄙暴民,扈堅良眼見更多的是中原各大門派的人。這幾日里與他走得最近的是丐幫大理分舵主尤老六和崆峒的湯允。這些人并不掩飾,都問及過夜牙璽與寶藏的事。依他所見,直接撒手抓人反而會惹得江湖人團(tuán)聚鬧事。
房孟鑫對此并無多少懷疑,但仍需要跟山下的弟兄們核實一下。搞清他們確實不可能應(yīng)對得了山口前后那么多人之后,房孟鑫修書一封腿腳最得意的弟兄把信送進(jìn)了昆侖山門。他雖然想爭求穆璉的態(tài)度轉(zhuǎn)圜,但卻對那位鎮(zhèn)原侯沒什么把握,因而在此事上動了點心思。
昆侖山門內(nèi)的穆淳當(dāng)著楊臻的面收到了房孟鑫的信。
穆璉奔波一路又生了剛才那一頓氣,擾得生了病,穆淳替穆璉來尋醫(yī)問藥,這封信暫時斷了他的事。
房孟鑫把事說得很明白,穆淳轉(zhuǎn)手把信給了楊臻。方才穆璉發(fā)火下令之時他便把此事當(dāng)笑話看,把這封信直接擺到穆璉眼前還不得再給穆璉氣出個好歹。
楊臻把信還回來時,穆淳問:“你怎么看?”
“殿下自斷便是?!睏钫檫€是那個說法。
“我想知道你的想法。”穆淳看著他說。
楊臻抬眉看了他一眼道:“生民要緊,都司難轄,若是邊民不安,再從天降下一個暴亂的罪名,誰都受不了。”
穆淳聽著,不禁露出個苦澀的笑,莫須有的罪名最適合用來欺負(fù)勢弱之人,他雖不便明說,但這樣的事從來就沒停過。他問:“要過去看看嗎?”
楊臻隨他起身,雖然穆璉倒下了,但他還有許多虛弱要演給穆璉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