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歲爺請容臣妾說完，其實臣妾明白您當年的顧慮，臣妾也不曾有過怨懟，可是臣妾過不了心里的坎，午夜夢回間，臣妾總能聽到福安小小的聲音在說，‘額娘，女兒好難受，額娘，女兒好疼……’臣妾夜夜難以入眠，如今這樣其實也好，臣妾下去陪福安，就省的她疼了?！?p> 康熙女兒眾多，可是早年也經(jīng)歷過喪子之痛，那種感覺確實不好受。
“別多想，你養(yǎng)好身體，咱們把福安生出來?！?p> 佟皇貴妃搖頭：“那不是福安了，萬歲爺，臣妾太想福安了，您就當成全……成全臣妾的私心?！?p> 康熙沒說話。
佟皇貴妃又道：“還有一件事，臣妾怕是現(xiàn)在不說以后就沒機會說了。”
康熙：“你說?！?p> “臣妾這些年沉浸在喪女之痛，對胤禛多有疏忽，胤禛是個好孩子，也知道孝順臣妾，只是臣妾怕是沒福分照顧他了，臣妾希望等臣妾不在了，萬歲爺替臣妾多照顧他兩分，德妃妹妹因為早年的事，對胤禛避之不及，胤禛又是個心思細且愛藏心事的，臣妾這一去，怕是要苦了胤禛了?！?p> 康熙想到做事板正的四兒子，確實如表妹所言。
“朕答應你就是了，胤禛也是朕的兒子，朕不會讓人虧待他，你好好養(yǎng)病才是。”
等康熙離開后，佟皇貴妃才喚來心腹嬤嬤。
“把庫房里的東西整理個單子出來，等我走了，東西送去胤禛哪里。”
嬤嬤一臉悲傷：“娘娘說什么走不走的，您只是病了，喝了點藥就好了?！?p> “嬤嬤，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胤禛是個好孩子，這些年是我疏忽了，等我走了，你好好幫我護著他?！?p> 佟皇貴妃回憶這一生，發(fā)現(xiàn)到頭來，竟然只有一個養(yǎng)子是她最后的牽掛了。
嬤嬤紅了眼眶：“奴才會幫娘娘護著四阿哥的。”
佟皇貴妃接著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說了福安小時候小小的一團，可憐又可愛，說了胤禛小時候的事……
說著說著就睡著了。
順?gòu)邒呖粗髯铀?，給掖了掖被角才離開。
然后去整理庫房去了。
她如何不明白主子大限將至，可明白是一回事，舍不得又是一回事。
胤禛那邊，蘇培盛過來稟報：“主子，順?gòu)邒哌^來了。”
“讓她進來說話。”
“是”
“嬤嬤過來可是有什么事？”
順?gòu)邒叩溃骸盎厮陌⒏纾锬镆恢弊屌挪m著不告訴您，可是您是娘娘唯一牽掛的人，奴才想著還是不要瞞著您，所以趁著娘娘入睡了過來跟您說一下娘娘的情況。”
胤禛自然知道佟皇貴妃情況不好，他最近也因為這事心情不好。
“嬤嬤直說。”
“娘娘心氣郁結(jié)，積憂成疾，最近更是容易多想，奴才想勞煩四阿哥多陪陪娘娘。”
胤禛早就知道：“額娘情況怎么樣了，太醫(yī)怎么說？”
“太醫(yī)的意思讓娘娘好生養(yǎng)著，至于其它的，奴才就不說了，想來四阿哥應該明白?！?p> 胤禛哪怕無意間從太醫(yī)哪里聽到過，可是真正從順?gòu)邒呖谥性俾犚槐檫€是覺得難受。
“嬤嬤說吧，我能做什么?！?p> 他知道養(yǎng)母一直放不下當年那個沒活長的妹妹，太醫(yī)既然說了，那肯定真的回天乏力，他傷心是真的，未來不確定也是真的，同樣佟皇貴妃這些年不曾虧待他也是真的。
最后一點時間，他便極盡所能盡孝。
“四阿哥多陪陪娘娘就行，娘娘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您了?！?p> 順?gòu)邒呙靼赘０彩悄锬锏男慕Y(jié)，所說如今這世上唯一還能讓她有些觸動的，怕是只有四阿哥了。
讓四阿哥陪著，希望娘娘最后的時日能夠放下思慮，也望娘娘奈何橋上少些不好執(zhí)念，多些對人世間美好的留念。
“這是我應該做的，勞煩嬤嬤過來跟我說了?！?p> 然后胤禛便去了乾清宮。
梁九功：“萬歲爺，四阿哥求見?！?p> “讓他進來吧！”
“是?！?p> 胤禛進來后給康熙行禮請安。
康熙看到他就想到表妹道：“起來，說吧，這個時間過來有什么事？”
“回皇阿瑪，額娘身子不適，兒子自請侍疾，還望皇阿瑪恩準。”
康熙想著表妹臨終前掛念是這個養(yǎng)子，想了想：“你既有心，朕便準了，好好陪陪你額娘，她也不容易?！?p> 胤禛聞言，紅了眼眶：“皇阿瑪說的是，兒子定會好好陪著額娘?！?p> 康熙瞧他的樣子，便明白他估計已經(jīng)知道表妹的情況了：“男子漢大丈夫，堅強一點，好了，回去吧！”
“是，兒臣告退?！?p> 胤禛從乾清宮出來便去了景仁宮，然后開始侍疾。
對佟皇貴妃胤禛心底更多的是感恩，說到底他也明白，對養(yǎng)子，佟皇貴妃其實做的還不錯，所以侍疾也是真心實意的。
佟皇貴妃有胤禛陪著，心里的郁氣確實疏散了些，不過到底根子破敗了，只能這樣了。
轉(zhuǎn)眼間胤禛侍疾了一個多月，后宮也都明白佟皇貴妃的情況怕是真的不太好，而胤禛的孝順舉動，也已經(jīng)在整個宮里都傳遍了。
永和宮的德妃在聽一個小太監(jiān)說景仁宮的事，說的不是別的，說的就是胤禛對佟皇貴妃多孝順。
德妃聽了臉色雖然沒變，但是那握茶杯的手明顯握的更加緊了些，指間都有些發(fā)白。
等那小太監(jiān)說完，德妃立馬把人打發(fā)出去了，只留個心腹伺候著。
德妃頗有些諷刺的說道：“沒想到本宮倒是真生了個孝順兒子，可惜??！孝順的不是本宮這個親額娘?！?p> 一旁侯著的嬤嬤聽了就知道主子心里不好受了：“娘娘息怒，四阿哥不過是出于禮節(jié)才會對皇貴妃侍疾，再說了，看皇貴妃那樣子，怕是蹦跶不了多久了，娘娘何必跟一個將死之人置氣呢！”
德妃想，確實沒必要跟將死之人置氣，不過心里對那個從生下來她沒看一眼就被抱給佟皇貴妃養(yǎng)的兒子越發(fā)沒好感了。
在她心里，胤禛的存在就是她弱小又無能為力的證據(jù)。
他的存在一直在提醒她，當年她用孩子做了交換才得了一個貴人的名分，也因此從景仁宮的后罩房搬出來，也才有了后來接連生子和升位份。
她的一切榮耀最開始始于胤禛的出生，按理說她該掛念著這個孩子，但是事實上，她心里一直覺得胤禛是她恥辱的證據(jù)。
所以她不喜歡他，所以在聽到他如此孝順佟皇貴妃，那個曾經(jīng)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女人的消息，她總是忍不住在心里發(fā)恨。
可是她也只能在心里悶悶的發(fā)恨，因為哪怕佟皇貴妃如今病重，可能命不久矣，她仍舊高高在上，是德妃永遠沒辦法光明正大輕蔑的對象。
“本宮累了，以后關(guān)于胤禛如何孝順皇貴妃的事就別讓人再來稟報了，至于景仁宮的哪里，本宮可等著‘好消息’傳來呢！”
嬤嬤道：“根據(jù)太醫(yī)院那邊的情況來看，娘娘說的‘好消息’怕是很快就能傳來了?！?p> 德妃笑了一聲：“那可真是太好了。”
只有佟皇貴妃死了，德妃才能把在景仁宮那段為奴為婢的卑微可憐的日子給忘了，要不然午夜夢回間她都能聞到洗腳水的味道。
她曾經(jīng)給佟皇貴妃端過洗腳水，那水雖然不臭，但是記憶里的卻讓她惡心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