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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流連

第五十章 一招棋錯

人間流連 雪人谷 5105 2020-09-18 13:52:33

  天空陰雨綿綿,烏云似被子里陳舊的棉花層層壓在一起,邊緣模糊,破敗不堪。雨線穿起天地,如細針般掉落下來,撞向地面時瞬間濺成圓點,顆顆砸在吳拘心上。他撐著傘站在屋外,想被大風大雨沖刷得清醒一點,怨憤積在心口多年,大仇即將得報,自己卻乍然失了前路,找不到往后前行的意義了。如果一切都不曾發(fā)生,他還是那個溫文的教書先生安穩(wěn)度日,如今又會是何般光景?

  “老大,大雨天怎么一個人站在外邊?”景子打著傘跑了過來。

  “我在想當時遇見兄弟們一起山上時的情景,”吳拘仰著頭,“我一介書生,你們怎么就愿意聽我的呢!”

  這問題可難住景子了,餓了吃飯,困了睡覺,生活在他眼里就是這么簡單,哪會專門找個時間思考一件事的前因后果呢?老大問了,他也不好不答,搜腸刮肚想出一個理由:“你人好,兄弟們服你?!?p>  吳拘似是而非的點點頭:“可我?guī)е銈兩仙阶隽送练?,這是別著腦袋過活的營生,官府追剿百姓喊打,一輩子沒有前途,不定哪天就交代了。我是過不了正常日子的,可你們不一樣?!?p>  “大哥你怎么了?好端端的說起這個,上山是我們自愿的,你沒用槍指著誰,哪個愿意下山也從不攔著,你沒虧欠過大家。”

  “這是一輩子的事兒,一輩子,你明白嗎?”

  “哎呀!”景子拉住吳拘胳膊,“雨倒把你下得多愁善感了,要我看吳束說得沒錯,讀書干什么,只會把腦子讀壞,一天天傷春悲秋的。”

  吳拘雙眼閃出亮光,贊嘆不已:“行啊,你現(xiàn)在都知道傷春悲秋這個詞了,看來沒白讀,我更得加緊盯著吳束了。”

  景子一邊往回拽著大哥一邊嘀咕:“有那時間還不如找?guī)讉€人打一架練練手,劫貨時成語又不頂用?!碧а圩采蠀蔷芯娴难凵?,硬生生擠出一絲憨笑,“成語不頂用什么頂用?有文化總是讓人高看一眼?!?p>  吳拘收回凝視隨他進屋,思量一番說道:“等雨停了,你喬裝進城找趟林老板,他那邊應該定下日子了,記著不要直接接觸,以免橫生事端,拿到信息即刻回來。”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景子自拍胸口,“我也想去看看蔣堯妹子,那姑娘有意思,能吃能喝的。”

  “帶上壇好酒,讓林老板轉交就行,事成之前不要有任何接觸。”吳拘細心叮囑。

  “放心吧!”

  吳拘拉住轉身欲走的景子:“一定注意安全,不知何故,我心里總覺得忐忑難安?!?p>  景子略略點頭,湊近大哥耳邊,沉了沉說道:“書讀太多了?!比缓箝W身而出,躲過橫飛有力的一腳。

  回到房間,換上一身干凈的粗布衣裳,拿出頂帽子遮在頭上,準備就緒,卻被一人擋住去路,槍口正對他的眉心。

  “帶上我,否則不讓你出門。”吳束手持木頭手槍,一本正經地威脅著。

  景子一愣,玩笑道:“你認得我?我可是喬裝了好半天呢!”

  吳束瞥他一眼,放下手槍:“你這也算喬裝?撐死了就是穿了身衣裳,沒光著。”

  “小屁孩兒!”

  “你進城,我也要去?!?p>  “我不帶?!?p>  “那你也別出門,”吳束擋在門口,“到時候任務完不成,看我哥怎么收拾你?!?p>  “到時候任務完不成,看你哥怎么收拾你!”景子含笑看著他,并不著急。

  “景子哥,哥,親哥還不行么?你就可憐可憐我,再不出去我就要憋死了?!?p>  “好好好,你換身衣服,也拿帽子遮點臉,跟我同去?!本白邮懿蛔“?,“只有一點,出去后必須聽我的,你若不安分,下次休想再讓我?guī)愠鋈??!?p>  “是?!眳鞘涣餆熍茏吡?。

  一個時辰后,兩人踏進城門。吳束激動得像只剛剛長滿羽毛的小鳥,邊笑邊跑,就差飛起來了??匆娛裁炊夹迈r歡喜得不行,左手拿著糖葫蘆右手舉著玫瑰餅,嘴里已經沒有多余的空間說話了,嗚嚕嗚嚕吵個不停。

  “你在附近逛逛等著我,我去趟林榭閣?!本白影才藕脜鞘?,獨自去辦正事。

  他走到林榭閣對面,來回溜達盤算,突然靈機一動,叫來一個在路邊玩耍的小孩子:“糖給你吃,幫叔叔去那里送點東西?!?p>  小孩兒剝開糖紙放進嘴里,蹦蹦跳跳的往林榭閣去了。

  林亦森正在后廳聽文掌柜的工作匯報,接到伙計遞進來的東西,拿在手中查看,他抬手示意文掌柜暫停,喚來木林耳語一番,又把東西交回給他,中間沒有任何表情,木林隨后出去,惹得文掌柜一臉茫然。

  景子在對街焦急等待,兩只手掌對在一起不住揉搓,忽見前方一個熟悉的身影,他快步上前與之交匯。兩人相撞,鮮果撒了一地。

  “對不起對不起,瞧我這眼神兒,”景子忙蹲下收撿果子。

  “沒事,是我不小心?!蹦玖忠捕自诘厣?,雙手撐開紙袋,低聲唇語,“運貨日期已定,下月1號出發(fā),估計5號會到矛頭山,你們在那兒動手,地圖在這兒?!蹦玖謱偛帕忠嗌唤o他的錦袋扔在地上,上面還繡著一只鷹頭。

  景子往紙袋里裝著鮮果:“收到,旁邊這壇酒請林老板轉交給蔣堯?!?p>  “一定轉交,注意安全?!?p>  “請林老板放心?!本白訉㈠\袋放回腰間,站起身掉頭離開。

  木林拍拍紙袋上的土,拎著酒壇返回林榭閣。

  “交待清楚了?”林亦森眉目微鎖。

  “是?!?p>  “那是……”轉眼看見木林提著的酒壇。

  “哦,這是他們帶來送給蔣小姐的,說是讓您轉交。”

  林亦森接到手里聞了聞,心下暗暗歡喜:來得真是時候,自己正愁沒有借口找她道歉呢,理由恰好就跑來了,如果時機合適,兩人還能對酌懇談,懇談中,或許亦可親密一番,豈不美哉?猶自幻想著,忍不住笑出聲來。

  木林傻眼:“少爺,這酒這么好么?”

  “哼!豈是酒好,分明又關乎那個蔣堯,老板,您最好別作他想?!蔽恼乒癫恢螘r進來了,躲在遠處冷冷扔過來一句。

  冷水正澆在林亦森頭上,他撤下笑容,不予回應。暗道:我哪是請了個掌柜的,分明找來個爹,生意也管,談戀愛也管。

  木林撇撇嘴,接收到少爺悄無聲息的眼神,扭頭出林榭閣去請蔣堯了。

  林亦森哼著歌,佯裝沒事,跟著出了店鋪。

  “景子哥,我想買這個,”遠遠看見景子回來的身影,吳束叫嚷著擠到一個賣眼鏡的攤位前,拿起一副圓框的黑色墨鏡戴在臉上,“怎么樣,好看不?”

  “不好看,”景子走上前幫他摘下,“你哪有機會戴?瞎花錢?!?p>  吳束一把奪過來:“我喜歡?!?p>  景子壓低聲音:“咱們是搶錢的,不是花錢的,快放回去。”

  “不放,”兩人爭執(zhí)間,墨鏡掉到地上,景子一個趔趄,正好踩在鏡片上,整副眼鏡頃刻粉碎。

  攤主見狀犯了難:“兩位,這回別爭了,買不買您都得賠錢?!?p>  “多少錢?”景子邊問邊掏口袋。

  “二十塊?!睌傊魃斐鰞蓚€手指。

  景子停住掏錢的手,驚詫道:“二十塊!你不去搶?”

  吳束小聲念叨:“比咱都黑?!?p>  攤主不愿意了,臉上立刻黑了:“我明碼標價,也沒逼迫別人買,誰讓你們給我踩壞了呢?是不是想耍賴不賠??!要不咱們報官,讓警察來斷?!?p>  聽到報官二子,吳束頓時軟了下去,悄悄拽了拽景子衣角,景子會意,語氣緩和不少:“老板,我們賠錢,可二十塊也太多了,一時拿不出來?。 ?p>  “那就沒辦法了?!?p>  “別別,不信您看,我總共就這些,”景子扯起衣服,露出腰間錢袋,打開讓攤主細看。

  攤主欲哭無淚:“我也不能自己干賠吧!”

  “我替他們給?!碧鹈罍厝嶂晜鱽恚尊氖种笂A著二十塊錢交給攤主。攤主開心收下。

  兩人跟住女子,一時不知說什么好,女子回頭,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若真覺得不好意思,幫我把東西拿回家吧。”

  吳束和景子笑了笑,接過女子手里沉甸甸的物品,想這女子也是個有錢人家的闊太太,否則怎能買了那么多東西,還能出手幫助他們。

  行至門口,女子推門相讓:“進來歇歇喝杯水吧?!?p>  “不好吧,”景子推辭著。

  女子沒有繼續(xù)相讓,只是自顧自往里走去,他倆對視一眼,急急跟上。院子是一般的獨門獨戶,并無想象中富貴氣派,看起來只比普通人家稍好一點兒,丫頭伙計一概沒有,全部靠眼前這位嬌弱單薄的姑娘。景子垂下眼去,頓生憐愛維護之心。

  二人進到廳中,女子擺上瓜果點心,吳束坐在椅子上吃了起來,景子往四周看了看,稍稍存疑:“你一個人???看你打扮應是成婚了。”

  “我…不是,他晚上回來。”女子回答道,言語間并沒出現(xiàn)丈夫這個詞。話音未落,門口便響起一個油膩腔調的男聲。

  “琪琪,快看我給你帶什么來了?”咕嚕嚕一溜小跑,尤炳道出現(xiàn)在眼前。

  吳束停下咀嚼的動作,呆愣愣起身站著,景子大吃一驚,雙腳交替著,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這二位是?”尤炳道胖臉油亮,開口問道。

  “哦,他們是我遠房表哥表弟,剛才在街上遇到,便邀來家里坐坐,”路琪說著貼近他身邊,“你不介意吧?”

  尤炳道對美女撒嬌一向沒有抵抗力,顴骨隆起,悠悠道:“不介意不介意,只要你喜歡,讓他們常住都沒問題?!?p>  “瞧你說的,就是坐坐吃頓飯,你讓人家住人家還沒時間呢!”路琪一陣嬌笑。

  景子內心翻江倒海,尤炳道這個老**,禍害完一個又一個,好好的姑娘竟然甘愿守在他身邊當個見不得光的外宅,如若跟我,我定然好好對她……又一轉念,仿佛明白了吳拘在雨中對他說的話,自己也不過是個毫無前途的土匪,酸澀從嗓子里冒出來,先前的豪放一下子消失殆盡。

  吳束不會掩飾,氣沖沖往外走:“我不吃,該回家了。”

  “小兄弟對我有意見?”尤炳道上下眼皮碰了碰。

  “哪有哪有,這孩子是在跟我置氣呢,”路琪拉他回來,“怪我多年也不回去看看?!?p>  景子見勢頭不對,上去按住吳束,笑著說道:“飯就不吃了,看到你生活得好家里就放心了,那個,我們先走,有時間再來?!?p>  路琪瞄了眼尤炳道略帶不滿的表情,回道:“那便算了,有機會我定回家看看,路上小心?!?p>  吳束甩著胳膊頭也不回大步往外走,景子抱拳告辭也隨他出門,兩人一前一后趕路,已耽誤了不少時間,現(xiàn)在急于出城,誰也沒有注意到此時躲在暗處一雙注視的眼睛。

  房間內,尤炳道鼓著腮幫子:“以后不要什么人都往家里帶,我的身份…你也知道,諸多不便。”

  路琪將茶碗扣在桌上,撅起小嘴:“你的身份,我就不能見人了是不是?天天在這兒,悶也要悶出病來,你答應娶我進門什么時候兌現(xiàn)?”

  “怎么好好的又說這個,”尤炳道陪著笑湊上去,“只是沒有名分而已,生活上從沒虧待過你啊,事實上我也是更疼你的。”說著摸上她的腰。

  “拿開你的臟手,”路琪瞥他一眼扭過身。

  “好了好了別生氣了,大不了那些東西全由你處置,我再不過問了還不行嗎?”

  “真的?”路琪霎時高興起來,“所有送禮的錢和東西都給我?”

  尤炳道咧開大嘴:“給你,本來就是你收著,還不是隨你花!”

  路琪巧笑著鉆進胖子懷里……

  林亦森提著酒壇來到上次兩人見面的銀杏樹林,木林按照他的吩咐去請蔣堯了,轉交禮物這事兒真不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半點也不刻意和尷尬。想著一會兒見到蔣堯時的說辭,反復對樹練習,原則只有一個,無論她言辭多激烈態(tài)度多刁蠻,自己也不能發(fā)脾氣,按頭賠禮道歉就對了。

  左等右等,見到的卻不是蔣堯,而是一路跑來氣喘吁吁的木林。

  “她不來?”林亦森急上眉梢。

  “不,不是啊少爺,我壓根沒見到蔣小姐,李少爺說她出去了?!?p>  “李家同?”

  “是李家二少爺?!?p>  “她去哪兒了?”

  木林露出難色:“您還是不要知道了。”

  “什么話?快說!”

  “嗯…李家大少爺帶蔣小姐到郊外散心去了?!蹦玖珠]緊眼睛,等著即將到來的狂風暴雨。

  林亦森仿佛掉進冰窟窿,頃刻被憤怒淹沒,自己每日憂心忡忡,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滿腦子都是她,可她卻好,還有心情跟李家同出去玩耍,孤男寡女去到郊外,這都什么時辰了,回不來豈非又要在外過夜!那個女人究竟有沒有把他放在心上,林亦森每根頭發(fā)都在冒涼氣,堵著一口氣:好!既然你不把我當回事,我也不必上趕著了,這點骨氣還是要的,想讓我再給你道歉,除非我林字反著寫。

  他把酒壇砸在地上,指著木林吼道:“蔣小姐若是再來找我,一律不見?!?p>  木林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大氣兒也不敢出,心里卻有數(shù)得很:我可不攔著,憑蔣小姐的本事,三言兩語就能哄得少爺屁顛兒屁顛兒傻笑,到時候翻舊賬,我又得挨上幾腳。

  蔣堯真是冤枉,她是被李家同硬拉來郊外的,說是陪她散心,還不是他自己憋悶想出來寫生,拖來一個現(xiàn)成的模特嘛。她坐在草地上,頭揚至45度角遙望天空,雙手撐在身側,儼然一個活潑的文青。殊不知螞蟻蟲子一直往她身上爬,陽光雖不足了,但也是直勾勾的射著她。

  蔣堯忍無可忍:“你到底畫好沒有?我腿上叮的全是紅點,臉也是,被紫外線曬得老了好幾歲,你要是畫得讓我不滿意,頭給你擰下來?!?p>  “唉,粗魯,好了好了,你過來看吧?!崩罴彝帐爸嫻P用具,喚來蔣堯。

  蔣堯跑至身邊:“你這…畫得一般啊,連臉都看不清?!?p>  “多新鮮?。 崩罴彝瑔苈?,“我是整體構圖,你得被周圍景色烘托著,光畫你,那還到郊區(qū)來干嘛,直接畫室得了?!?p>  “也沒什么特別的,畫工一般。”

  李家同深呼吸一下,盡量撫平情緒,逗弄她:“想要特寫好辦啊,下次你來畫室,我給你專門畫一幅,沒有景色全是你?!?p>  “活膩了吧!”蔣堯追著李家同打,李家同哈哈笑著向前跑去躲避拳頭,突然一個急剎車,他攔住蔣堯,一把捂住她嘴巴,透過樹枝往那邊看去。一個身著軍裝的人走下渡船,其身后跟著一隊人馬,威風凜凜不輸羅茗,他四下看了看,面上不見半點波瀾。遠處來了幾個迎接的軍人,為首那人立正行禮,口中說道:“劉軍長,辛苦了?!?p>  李家同和蔣堯目目相覷,看來從此之后江城不只一位羅軍長了,李家同深信,這是一個絕好機會,林亦森獨自背靠大樹好乘涼的日子就快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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