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躺在床上，我的腦子里滿是凡夏離開早晨時父母的模樣。

　　我的母親蹲在墻角哭泣，眼淚一個勁的往下流，打濕了白色的線衣。她捧著頭，頭發(fā)散亂在臉前，因為想不清楚事情而煩惱。

　　為什么她會這樣？如此年輕的生命正應(yīng)該像是花一樣綻放，如同院子里薔薇花，這時候在熱烈的開著。為什么偏偏是自己的女兒？世界上那么多人，如潮水一樣水泄不通，就像是拋棄的硬幣，為什么一定是方面的呢？為什么不是自己？自己做了那么多不好的事情，對女兒是那么的關(guān)愛，可為什么不是自己，自己愿意的事情沒有辦法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也不可以。到頭來還是只有接受事情的真相。

　　母親這才明白，原來事與愿違是那么痛苦。

　　不是說想做就做，我們不停地翻滾旋轉(zhuǎn)，如同彩票的號碼一樣，下一個是我，然后就是你，說不定下一個就是他。

　　活著長大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的，在這里那里的時間空間里，總是有不幸的人。

　　我的母親在護士的攙扶下出去，在走出去的時候她呆呆的問醫(yī)生：

　　“我女兒沒事吧，她只是睡著了，一會就會醒?！?p>　　母親剛剛踏出病房，就嚎啕大哭起來。聲音在醫(yī)院安靜的樓道各位引人矚目。她哭的撕心裂肺，不是溫潤的哭，而是有旋律的哭，像是在和別人訴說自己的不幸一樣。

　　很快她就安靜下來了。坐在椅子上，那模樣，完全沒有老師的身份，像是站在街角衣著破爛的瘋子。

　　我的心也顫抖起來，像是撕裂一樣痛。從裂縫中流出了黑色的血，我的眼睛也漆黑無比，我目光所觸，呼吸說感的地方，全都變成了醒目的黑色，黑的那么自然，那么渾然天成，像是本來就在那里一樣。和夜晚的海面一模一樣，孤獨的把人淹沒。

　　我握住妹妹的手，感受著溫度，冰涼，無盡的冰涼，再也不會溫暖過來。

　　小巧的白皙的手，再也不會主動握住我了。我再也不會聽到她喊我哥哥，然后向我撒嬌。緊接著抱著我，問我有沒有女朋友來。

　　纖細(xì)的手指因為疾病而瘦弱，我握住就像是在握一件精美易碎的藝術(shù)品，一個我深深喜歡的藝術(shù)品。

　　那雙美麗的眼睛，也再不會睜開，然后含情脈脈的看著我。

　　嘴巴也不會張開，和我說自己心儀的大學(xué)。

　　我想起了自己和她相擁而眠的夜晚，看著她在自己身邊一點一點長大，然后成為現(xiàn)在這個模樣。在島上她緊緊的抱著我，我可以感受到平穩(wěn)的呼吸和心跳，可是現(xiàn)在再也不會了。我即使把他抱在懷里，也不會了，抱的更緊也不會了。

　　突然心里已經(jīng)空無一物，感到空虛而哭泣，我的眼淚落了下來，一定是想要填滿而哭泣。

　　好想哭。滿滿的寂寞。

　　我給妹妹系鞋帶時就在想，一定是這樣。我想啊，妹妹是一個愛護，甜美，暖人，幸運的家伙。

　　她有我，有父親，比一般人好的多，無論發(fā)生什么，她的前面總有兩個男人。

　　“凡夏，鞋帶要學(xué)會自己系哦~”我說。

　　“不要嘛，不是有你呢嗎？哥哥會給我系一輩子的吧！”凡夏笑嘻嘻的說。

　　“可是我會離開的，那你怎么辦？”

　　“才不會，只要我打一電話，不管哥哥在哪里都會來的?！?p>　　“如果我的電話欠費了呢，或者，只有你一個人了。怎么辦？”

　　“那我就一個人吧！穿不用系鞋帶的鞋子就好了?！?p>　　凡夏就真這么可愛，即使是在床上安靜的她也一樣。在我的心里永遠(yuǎn)都是可愛，美麗的女孩子，世界上的一切都不會傷害她。

　　我從來沒有想過她會在我之前離開，我想，若是她離開了，也是在我接受死亡以后。因為，我比她大了九歲。

　　可是現(xiàn)在擺在我面前的就是現(xiàn)實，心里空蕩蕩的，握住他的手顫巍巍的。

　　父親就木訥的站在，像是沒有反應(yīng)過來一樣，緊接著，緊接著眼睛流出了眼淚，還在木訥的站著。

　　因為強行憋住哭聲嘴角開始顫抖，不時發(fā)出嗚嗚的聲音。臉上開始抽搐，眼睛上滿是水花。

　　像是忍受不了了，他跑進了衛(wèi)生間。感情徹底爆發(fā)出來，發(fā)出了咆哮一樣的哭聲，并且伴隨著吶喊，他哭的極其傷心。

　　醫(yī)生站在墻角，門口，他們的低下頭，在環(huán)境優(yōu)雅的房間里，就只有我陪著妹妹。

　　不知道說些什么，就靜靜的看著。

　　她真的在笑啊，溫和的笑，讓我心感受到了什么，可就是這觸動內(nèi)心的微笑，讓我的心又開始疼痛。

　　那一點點涌進來的感覺，像溫和的水，可是無濟于事，我深刻的明白一個事實，即使是她再多微笑也無濟于事的事實，那就是凡夏她，確確實實的死了。

　　在島上的她是什么樣的？

　　我再次回想，那時候的她是怎么樣的。黑色的長發(fā)，比現(xiàn)在短一些，總是帶著便利店售賣的洗發(fā)水香氣。額頭上面帶著一點青春痘，她會害羞的藏在劉海后面。高挺的鼻梁上面是有神的眼睛，左眼的眼角帶著一顆美人痣。耳垂圓潤，在自己有理的時候說話會指高氣揚，喜歡盯著被人眼睛，小嘴微微嘟起。撒謊的時候眼神很飄渺，還想努力掩飾的可愛。

　　再之后哪？我還能想起一些細(xì)節(jié)，只有左臉有酒窩，那時候笑起來還很淺。下邊牙齒向右數(shù)第二顆牙齒不是很齊。她當(dāng)時在做什么哪？那我要好好想想，她那天笑的很開心，臉上的酒窩也沒有現(xiàn)在深，比現(xiàn)在更加纖細(xì)。

　　她的缺陷就是一張白紙，在這個五彩繽紛的世界，讓你有了一份初始的期待。你第一次在混亂的世界上看到空靈的像天空一樣的人。

　　夜晚里暖和的被窩里是她的親吻。

　　之后我的記憶就是模糊的，模糊到眼前的人都分辨不了即使是站在面前兩米的位置，我還要問：“你是誰啊？”

　　無邊無際的東西，怎么可能屬于一個人。

　　有很多人看著我，眼睛是會說話的。他們的心里在說什么，我能看出來，無非是什么想安慰我的和對我感到排斥的。

　　好累啊。真的，一瞬間感覺到好累，天空都變成黑色的了。不對，天空本來就沒有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