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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陣子之山水含清暉

第二章 菊井秋香

破陣子之山水含清暉 默仙笙 2901 2020-08-10 13:09:26

  朱悅熞見方青池竟然對自己回以顏色,忍不住心中激動,便直直走了過去。蜀王妃也發(fā)現(xiàn)世子竟然走到了后院的女眷席,微微一咳:“世子怕是醉了,還不快扶世子出去休息?”

  絲竹聲驟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朱悅熞身上。

  朱悅熞雖與父親一樣尚文,此刻借著酒力卻前所未有地充滿了勇氣,有些話如果不說,一輩子也就這樣看到頭了;可萬一說了,可以改變一生呢?他躲開王妃侍衛(wèi)的攙扶,踉蹌著昂首道:“青池小姐,可否借一步說話?”

  方青池微微蹙眉,轉(zhuǎn)過頭望向蜀王妃,只見蜀王妃微微搖頭一嘆,低語道:“好孩子,你去與他說清楚吧。不然我這癡兒,只怕一輩子都想不通?!?p>  方青池便隨著朱悅熞,一起走到蜀王妃視線范圍內(nèi)的菊井秋香旁,古井無波,井邊金色的菊花開得正好,菊香在月色下氤氳浮動,若不是多人目光灼灼相視,倒是個道情說愛的好地方。

  朱悅熞就著這月光菊香,清俊的臉上浮起一絲緋色,嘴唇翕動,正想說什么,方青池卻搶先開了口:“殿下,請恕青池?zé)o禮,只是心似流水不倦花……”

  朱悅熞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卻得了個“我如明月君勿念”的答復(fù),慢慢有些領(lǐng)悟到為什么母親遲遲不行動,原來真的是襄王有意,神女無心,只能將滿腹心思吞了下去,勉強浮起黃連一笑:“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嘗惆悵是清狂……”

  方青池雖不通情事,但見朱悅熞失魂落魄,頓時有些不忍,出言寬解道:“他朝自有芳菲開,天涯何處無芳草?!?p>  朱悅熞垂下眼,轉(zhuǎn)過身,方青池目送他慢慢走出了后院,這才回到席間,閑適一笑道:“適才世子說,聽聞我們這邊熱鬧,也趕來應(yīng)景賦詩一首:沉沉百尺涌寒泉,繞砌黃花色更鮮。九月盛開如栗里,三秋正茂近壺天。嗅英舉子登科第,飲水高人益壽年。冷液分杏通地脈,天光一鑑自澄然。世子的詩作讀起來更加清雋灑脫,青池不才認(rèn)輸,娘娘不如以世子之詩入曲入舞,以輝映中秋之宴的良辰?!?p>  蜀王妃情知方青池故意插科打諢,以淡化世子今夜唐突之舉,心中暗暗感激,又欣賞她出口成章的才情,微微頷首,后院絲竹聲再起,賓主盡歡而散。

  方青池牽起方青瑤,走出了王府的大門,王府的烏蓬馬車早已在外候著了,下人們掀開車簾,方青池讓幺妹先上了車,自己這才踏著腳蹬坐進去,姐妹二人坐穩(wěn)了,青瑤嘻嘻一笑:“姐姐,今晚真像話本里一樣?!?p>  “胡說,話本里多是郎情妾意,若是寫成今晚這樣,那可出不了話本了?!狈角喑鼗氐馈?p>  “話本里也有郎心似鐵的,像今日這般妾心似鐵的,委實難得一見?!鼻喱帇珊┮恍?,一派爛漫。

  “你這小丫頭,對文家家學(xué)不感興趣,整天在哪里看得這些亂七八糟……”方青池這才回過味來,正要教訓(xùn)幺妹,突然想起自己閨房那些藏書,聲音便低了下去,輕咳一聲道,“我那些書,都是正經(jīng)用途?!?p>  “姐姐放心,我絕不會在爹爹面前亂說的?!鼻喱幗器镆恍?,晃了晃手上的鐲子,“這個鐲子真不錯,要是再多一副張旭的《秋深帖》就更好了……”

  方青池咬緊牙關(guān),近來她武功多有精進,執(zhí)掌文家武衛(wèi)的武衛(wèi)長文厲剛送她一副張旭的《秋深帖》,說是張旭的狂草才配得上公孫大娘的劍,勉勵她勤學(xué)不輟,不想轉(zhuǎn)眼就要被青瑤索走:“你這猢猻精,真該隨了文金去做買賣……”

  青瑤笑瞇瞇地擺了擺手指:“姐姐莫氣,我這性子只進不出,不適合做買賣,還是在方家當(dāng)米蟲的好。有著爹爹娘親哥哥姐姐的寵愛,這日子多愜意啊!”

  說話間馬車噶然而停,想是已經(jīng)到了家,方青池不客氣地把揪著青瑤的衣領(lǐng)將她拎了出來,自己也不再裝大家閨秀,一個輕躍翩然下了馬車,輕輕把青瑤丟在前廳,自己直奔方孝孺的遜志齋而去,折了張旭的《秋深帖》不要緊,千萬不能讓方孝孺發(fā)現(xiàn)自己的秘密才是。

  方孝孺與方中憲、方中俞的馬車緊隨其后,三人下了車,進了門,瞧見青瑤一個人蹲在前廳對著宮燈賞玩一個價值不菲的羊脂玉鐲,不覺有些奇怪:“你阿姐呢?”

  青瑤眼睛牢牢盯著那個鐲子,鐲子在宮燈的透映下愈發(fā)透明,泛著琉璃一般迷離的光:“回來直奔書房去了,想來去收拾那些寶貝古籍了吧?!?p>  方孝孺捋了捋胡子,欣慰一笑:“你若是有你阿姐萬一,我也就心滿意足啦!”說著抬起腳步,便向書房走去。

  剛推開書房的門,方青池正吹了吹手中墨跡未干的澄心堂紙箋,一見方孝孺,立刻略帶諂媚地遞了過來:“阿爹,您的《深慮論》女兒謄抄好了,前面加了一小段,您看看?!?p>  方孝孺微微有些詫異,接過青池遞來的紙箋念道:“慮天下者,常圖其所難而忽其所易,備其所可畏而遺其所不疑。然而,禍常發(fā)于所忽之中,而亂常起于不足疑之事。豈其慮之未周歟?蓋慮之所能及者,人事之宜然,而出于智力之所不及者,天道也。”讀到這里,忍不住得意地翹了翹胡子,“哈哈,阿池概括地好,下文舉例始皇帝、高祖、太宗的時候承轉(zhuǎn)也自然。不過,阿池此刻怎么想起謄抄爹爹的這篇文章。這字跡,也是越發(fā)像爹爹的了。”

  “阿池謝阿爹夸獎,”方青池宛然一笑,跟著不徐不緩問了一句,“那爹爹覺得,當(dāng)今圣上會怎么選?”

  方孝孺臉色一緊,卻無慍色,反手關(guān)了書房的門,反問道:“阿池認(rèn)為呢?”

  “漠北尚未定,前朝戰(zhàn)事剛了,國庫空虛,說擇休養(yǎng)之君,太子殿下確實是最好的人選;說擇平定之君,四王爺可能更佳。選誰看似還沒有定論。不過文家家主三年前歸了娘親,陛下看似今天才宣召爹爹,其實上三年前就定了心意?!币怀熳右怀迹瑢τ谖募叶?,也是一朝天子一朝文家家主,如果說亂世之中家主更迭是文家的自我保護,但在穩(wěn)定王朝中,文家家主的走向往往和皇位的走向有著微妙的關(guān)系。這一點或許外人察覺不到,但是文家長老院的長老們卻是清楚得很。方青池身為一個籍籍無名的文家小輩,卻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方孝孺之前也未想到,不由得皺起眉頭陷入沉思。

  方青池眼疾手快地把書架上最后幾本書掃入懷中,嘻嘻一笑道:“圣心已定是大大的好事,爹爹不必憂心。今天還是早些休息,明日還要早起收拾行囊呢!”

  方孝孺聞言神色稍緩,瞥見方青池的小動作,不覺嘴角一揚:“你娘已經(jīng)把你寫《神醫(yī)傳》的事情告訴我了,你也不必畏懼我責(zé)罰你。我雖師承宋家恩師,恩師文章合義理、事功、文章三者為一,我私下更偏愛義理與文章為一,這樣更有發(fā)揚蹈厲的精神。小說也是此理,我今日上午剛?cè)ゲ徊艜临I了書,晌午時已經(jīng)翻閱了一遍,你遍歷市井小說,卻還能寫出《神醫(yī)傳》,哪怕寫婦人內(nèi)院腌臜事,但神醫(yī)行事果決清正,可見你心思純正,倒也不負(fù)這書名?!?p>  “阿爹……”方青池有些赧然,她最懼清正耿直的爹爹責(zé)罰她不尊家訓(xùn),自降身價與市井末流文人為伍,不想方孝孺如此開明,想來是娘親為自己美言不少。不過這樣說起來,張旭的《秋深帖》卻是白白便宜了青瑤,自己還是得想辦法拿回來才是……

  “時辰不早了,還杵在書房做什么?”方孝孺看著方青池忽喜忽憂的表情,佯怒道。

  “女兒這就回房?!狈角喑毓怨孕辛艘欢Y,趕緊逃也似的離開了遜志齋。

  方孝孺剛剛舒展開的眉頭隨即又皺了起來,習(xí)得文武藝,自然要賣予帝王家,太子仁義,與自己的政治理想不謀而合,能夠輔佐太子固然是他心之向往,可是太子身體欠佳,雖有個同樣卓爾不群的兒子朱允炆,但朱允炆生母呂氏可沒有任何仕族根基,哪怕在太子妃常氏病故后扶了正,朱允炆才有了嫡長子的名頭,然而若是太子有個三長兩短,朱允炆根本駕馭不了強大的功臣和藩王……

  前途詭譎,本應(yīng)趨利避害,偏安蜀地最是安好。然而志向所在,更何況鄭睿已經(jīng)入局,自己怎能獨善其身?雖千萬人吾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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