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老婦
房間里很是簡陋,除了張幾塊板子搭起來的床之外,只剩張搖搖晃晃的舊書桌。
劉崇山也不介意,什么樣的價格自然享受什么樣的服務(wù),在這大府之中,能有個地方安頓下來就不錯了。
主要是這個地方足夠安靜,劉崇山這人,其實是比較喜歡獨處的,或者說可能是光棍的太久了吧,習(xí)慣了一個人。
劉崇山躺了一會,腦中還是不停地回想起路上遇到的那三面紅旗子以及李青柏說的那句“背插三面,十萬火急”的話。
他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決定還是出門去走走,看看是否已經(jīng)傳出了什么消息。古代的消息之閉塞,讓習(xí)慣了網(wǎng)絡(luò)和電話的劉崇山有些抓狂。
劉崇山與那婦人知會了一聲,便出了門。
循著來時的路,劉崇山回到了之前下車的地方。他分辨了一下,此處應(yīng)該是在府衙的一側(cè),他繞著府衙走了半圈,就繞到了府衙的正前方。
此時的府衙前,赫然搭建了一座長長的大棚子,棚子沿街而建,由東向西。
劉崇山看到一些裸著上身的漢子,正汗流浹背地給棚子外安裝著木質(zhì)的柵欄。
劉崇山正待往前細(xì)看,早有一名守衛(wèi)喊道:“各位學(xué)子,遠(yuǎn)處看看即可,不可越過腳下紅線?!?p> 劉崇山低頭看去,才發(fā)現(xiàn)與柵欄差不多的位置處,被朱墨劃上了一條粗線。
不遠(yuǎn)處,幾個身著學(xué)服的學(xué)子亦結(jié)伴在此,對著考棚指指點點。
劉崇山走了過去施禮道:“幾位有禮了,我是溪下鎮(zhèn)的學(xué)子劉崇山?!?p> 那幾名學(xué)子見劉崇山主動相交,亦都微笑回禮。
劉崇山指著棚子問道:“這里便是后日的考場了吧?”
那幾人都點點頭,其中比較老成的一名學(xué)子說道:“劉兄,是否還記得在下?”
劉崇山認(rèn)真得看了這人一眼,有些尷尬地?fù)u搖頭:“我們是否以前認(rèn)識?是這樣,我前些日子摔傷了腦袋,好些事和人已然不記得了,還請兄臺原諒則個。”
“原來如此?!蹦菍W(xué)子恍然道,“去歲你我二人可是相鄰而居,我道為何你居然不認(rèn)得我了。我是安遠(yuǎn)鎮(zhèn)的李浩然。”
劉崇山連忙再次拱手道:“對不住了,浩然兄。我這腦子是真的記不住了?!?p> “無妨、無妨?!蹦抢詈迫灰妱⒊缟奖砬檎\懇不似作偽,連連擺手道,“此乃小事。劉兄,今朝你是否如去歲一般,依然成竹在胸。”
劉崇山苦笑道:“李兄就別寒磣我了,去歲我夸下海口,結(jié)果卻落得名落孫山,可是丟死人了?!?p> 李浩然旁邊一人插嘴說道:“今年府主親考,劉兄既是溪下鎮(zhèn)人,今年看來是有機會了?!?p> “肖兄,可不敢如此說。背地里議論也就罷了,府衙之前你也這么說,可是有些不妥?!崩詈迫幻Υ驍嗟?。
那肖姓學(xué)子有些訕訕地笑了笑,拱手道:“劉兄見諒,一時失言?!?p> 劉崇山搖搖頭:“和肖兄同樣看法的人何其之多,但是你們想過沒有,越是如此,說不定今年溪下鎮(zhèn)學(xué)子更加難以高中?!?p> 周圍幾人聽了,盡皆無言,因為劉崇山說的也是有道理的。主考官為了避嫌,嚴(yán)格要求自己的學(xué)生或者同鄉(xiāng),這也是可能的。
就拿前世的宋朝來說,作為主考的歐陽修在看到蘇軾的文章時,誤以為是自己朋友曾鞏寫的,為了避嫌,只給了第二名。就這樣,本該是第一的蘇軾,卻落了個第二名,這特么跟誰說理去!
劉崇山趁機問道:“不知各位今日有沒有聽到一些消息?是不是又起了戰(zhàn)事?”
幾位學(xué)子皆茫然道:“不曾吧?從未聽說過?!?p> 劉崇山點點頭,心道估計消息還未傳開來。看來,要想得到第一手的消息,還是得去府衙問才行。只是,自己一介窮書生,哪里進(jìn)得去府衙呢。
劉崇山嘆了口氣,為今之計,似乎只能在府外坐等,或許能遇到那吳俊生也說不定。或者實在不行,去找找王原或者李青柏也是好的。
此時,溪下鎮(zhèn)內(nèi)。
太陽下山前,店里也沒了客人,王若熙鎖了店門,拎著個竹籃子走了出去。這籃子里裝的是她早些時候從家里帶來的一些吃食,除此之外,還放了一串銅錢。
王若熙在大街上走過一段,然后轉(zhuǎn)進(jìn)幾條小巷,再繞過一個小小的池塘,來到了一間破矮的屋子前。
王若熙拍了拍破舊的木板門,側(cè)耳聽了下,聽到里邊有些許的動靜,便一邊推開門一邊說道:“大娘,我是若熙,我來看你了。”
盡管太陽還未下山,但這低矮的屋子內(nèi),卻是黑乎乎的一片。屋內(nèi)僅有的一扇窗戶,被一塊厚實的板子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
王若熙對此似乎并不意外,她摸索著走進(jìn)屋,然后把竹籃子里的東西拿出來,一一擺放到桌上。
“是若熙來了啊?!蔽輧?nèi)黑暗處,終于響起了一個沙啞的聲音。
“是啊。大娘。您身體還好嗎?最近若熙也忙,好幾天沒來過了,大娘您別見怪?!蓖跞粑踝灶欀弥鴸|西,一邊說道。
“傻丫頭,是不是又拿了好多東西來。你呀,不用拿這么多,我老婆子吃不了多少。”黑暗中,伸出來一根青竹,在地上點了點,然后蹣跚地走出來個瞎眼的老婦人。
王若熙輕輕地將籃子底部的銅錢拿出,再輕放到桌上,說道:“大娘,您呀,別舍不得吃,我隨時都會來看您?!?p> “好、好、好?!崩蠇D連說了幾個好字,顫顫巍巍地舉起來一只手,王若熙忙低下頭湊了過去。那老婦摸到王若熙的臉頰,摩挲了一下,又收回了手。
“大娘,我今日還有個事情與你說?!蓖跞粑跤行┬唪龅恼f道,“我、我找了個夫君,也是個有功名的。本來我想今日帶他來看看你,但是他去了大府,我、我下次再帶他來?!?p> 老婦人咧開嘴,老樹皮般的臉如同菊花一般綻了開來:“你呀,早該找個好人家了。這下便好了,這下便好了。”老婦人喃喃的說道,看來是打心眼里為王若熙開心,“都是老身耽誤了你,這下好了,終于是好了。”
王若熙忙搖頭道:“哪有,大娘,我也只是怕找個對我不好的?!?p> 老婦聽了,點頭說道:“能找到個自己滿意的,比什么都好。我早就與你說了,那人啊,走就走了,不是咱該惦記的。聽到你這話,我也放心了,小伙子應(yīng)該是真心待你的?!?p> 王若熙沉默了會兒,說道:“大娘,您不怪我就成,我、他待我確實極好,您放心。”
老婦從桌上摸索到兩塊糕點,然后慢慢地轉(zhuǎn)身朝著黑暗里走去。
良久,老婦沙啞的聲音傳了出來:“我的好姑娘啊,老婆子我雖眼瞎了十多年了,可是啊我眼瞎心卻不瞎。”
見王若熙不說話,過了會兒老婦又說道:“沒有哪個做娘的,不會想念自己的孩子。我呀,就當(dāng)他在十幾年前,就已經(jīng)死了?!?p> 王若熙沉默地轉(zhuǎn)過身,走到門外。
站了一會兒,聽到屋里安靜了下來,她這才把門拉上,然后提著空空的竹籃子慢慢地走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