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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兄弟歐陽詢

第十二章 淵哥,你好

我的兄弟歐陽詢 風山姜米糖 2144 2020-08-20 09:00:00

  我們在太常寺一直干了十多年吧,因為遠離政治核心的朝堂,也沒啥升遷。

  但是這段時間日子過得那叫一個舒坦。

  主要還是皇帝好,不折騰,天下也是越來越穩(wěn)定。

  太常寺小辦公室活兒也不多。我有時間吃喝玩樂,歐陽詢和虞世南也有時間天天“切磋”。誰成想這倆同事“切磋切磋”就成了當時天下書法最高水平的代表人物呢。

  在這里我還要補充說明一下,虞世南和歐陽詢這兩個人,為什么我敢說,他們當時就是“天下書法最高水平”了呢?

  因為我們那時候真的不像你們現(xiàn)在這個時代,寫字好的遍地冒,有書協(xié)體系,又有專業(yè)培訓機構(gòu)體系,還有網(wǎng)上自媒體草根體系,雖然有點“亂像”,但不可否認寫字好的人層出不窮,數(shù)不過來。

  可是從當時我們那個社會情況來說,文化資源都集中在金字塔頂端的人之中,書法這個東西,更是只分布在我們有知識有文化的當官的人群里面的再一小撮人里面的,而這一小撮人,大部分在朝堂上,一小部分是豪門望族的公子哥兒懶得當官的,說實話我們都是認識的,至少是聽過名聲、看過作品的。

  絕對不可能忽然冒出來哪個山野村夫字能寫得很好的,當然,智永那種王羲之直系子孫的除外。

  而歐陽詢和虞世南兩個人的工作性質(zhì),讓他們其實日日在接觸書法,雖說中國歷史上沒有專職的“書法家”這個頭銜,但是你不能否認,太常博士這個書丹刻碑的工作,是和書法家非常類似的工作,日日都在寫字。

  書法這個東西,必須有一個足夠的練習量,才能有質(zhì)的飛躍。所以我敢說,即使他倆的書藝和成熟時期的他們自己相比,有比較大的差距。但是和我們身邊其他人比,那絕對是第一梯隊沒得說了。

  然后這個隋朝就換了一個皇帝。

  之后忽然就是一紙詔書,換都城!

  要求我們都遷到東邊的洛陽,那時候特洋氣,叫“東京”,大興(長安)只是陪都了。

  嗯,就是和現(xiàn)在BJ二環(huán)的政府機構(gòu)都要遷到通州去那樣,對公務員們來說這事兒最煩人了。我那時候已經(jīng)快五十歲了,雖然家里都平順,但我老婆對我這仕途已經(jīng)基本絕望,知道要跟著遷去洛陽更是生氣,吵得我心煩不已。

  那時候從大興(長安)到東京(洛陽)怎么地也要走半個月多吧,搬家要帶的東西就更多,會更麻煩。

  像我這種七品小官,家里仆人兩個、丫鬟兩個,兩匹馬一個小馬車,走這么遠的路的確是非常不方便的。

  我便去我那兄弟那商量兩家路上結(jié)個伴去吧,誰知,很神奇的,他說之前有人問了搬家需要不需要幫忙,他已經(jīng)連帶我一起給人報了,之后會專人來接。

  我再細問他又不肯多透露,但是給我的感覺不是隨便差幾個人來幫忙這么簡單,那意思起碼得有一搬家公司開車過來的陣仗。

  我第一反應就是,虞世南找人來幫你了?但是虞世南好像沒這么豪,要不他哥咋還寫網(wǎng)文掙錢呢。

  他又說不是,就叫我收拾好東西在家門口等著就行了。

  “哎呀,兄弟呀,你這是攀上了什么權(quán)貴望族發(fā)達了吧!”我調(diào)侃道。

  我可不是在亂說,這十多年歐陽詢雖然仕途沒啥上升,但是因為他的文學書法在隋朝已經(jīng)很有名了,而且人家寫碑那是專業(yè)的,從撰文到書丹一條龍服務,很多達官貴人都會來找他寫墓志銘,這個工作讓他掙了不少“潤筆費”,不但早就把欠我的兩錠金子還了,我在長安買房的時候還借錢給我周轉(zhuǎn)了一把。

  以前剛“北漂”來的時候吧,我倆還能一起喝悶酒,現(xiàn)在可不一樣,他的交際活動多著呢,而且都是高級文人圈里的賞玩古籍書畫、吟詩對文論道,他倒也不是不帶我,只是我去了根本搭不上話,是我那浮躁的內(nèi)心與他們高潔的氛圍格格不入了,于是我自己便也不再去了。

  所以說現(xiàn)在的歐陽詢能有幾個達官顯貴愿意幫他是很正常的。

  我便按他說的收拾好行禮在家門口等。

  這一等,嚯,可不得了,給我來了一隊軍爺,后面跟著仆人駕著好幾輛空馬車。

  “這位是……太常寺太常博士江老爺?”那軍爺問道。

  “哎,哎,是……是的!”我忙點頭。

  “兄弟們,干活了!”軍爺一揮手,二三十個士兵都過來幫我們拿東西。我剛才雖然叨叨我們家仆人少,但是這么多士兵上來搶著拿東西,我家里那點細軟也就很快就分光了吧。

  后面那幾輛空馬車勉強只裝了一輛半便再也無物,士兵們便吆喝著出發(fā)了,我們一家就架著自己的馬車跟在最后,我看著隊伍最前面那兩個軍爺還舉著旗,上面寫著一個“唐”字。

  唐……是什么意思?我在腦海里過了一遍,一直覺得是哪個武將的姓,應該是我不認識的。

  “哎,你看看人家歐陽詢?!蔽曳蛉嗽谖叶咇氲溃骸霸悄愕募沂酪人眠^百倍,現(xiàn)在人家倒是發(fā)達了,成了你去沾他光。”

  “明明是一家子人哪里來什么家世誰比誰好?”我糾正她。

  “一家子?那你那親大哥怎么不來接你!他現(xiàn)在做到幾品官了?”她提高了聲音。

  我懶得再與她說話,哪壺不開提哪壺。

  這隊伍往前走,到了歐陽詢的宅子處,又開始幫他家下人搬裝行李,好不麻利。我下車找了一個士兵隨口問道:“軍爺,你們是誰的屬軍啊。”

  “唐國公?!睂Ψ酱鸬?。

  唐國公?。课覈樍艘惶?。這開局王炸是要怎么地。

  要說我們這檔次的官,那也就是相當于現(xiàn)在的小處長?可能都算不上??h處級干部找找關(guān)系讓廳局級干部幫忙就不得了了,這一炸怎么直接就變成榮譽副國級了?

  這個唐國公應該與當今圣上有什么親戚關(guān)系,我算了一下,當今圣上應該是他的表弟吧,而且聽說倆人還是發(fā)小兒一起長大的。

  收拾完東西,我趕忙上到歐陽詢的馬車上問他:“兄……兄弟,你這……你這關(guān)系也太頭鐵了,你……你是怎么認識唐國公的?難道……這……這個唐國公也是愛書法?”

  說完我就在想,我得讓我這兄弟好好再教教我兒子學書法,簡直是攀附頂層之捷徑。

  他卻道:“這個人,其實你原來也見過的?!?p>  “啊?”我撓破了腦袋也想不出我見過這么高地位的人。

  “你還記不記得十年前,我刻出那第一塊碑立在街市的廟宇門前,我倆看著那碑的時候,碰到過一個人?”

  我撓撓頭道:“我記性這么不好,你還讓我記這么久遠的事情?!?p>  不過好像模模糊糊地記起來,我倆對著那碑傻樂的時候,好像是有個小年輕溜達過來,看了我們倆半天,爾后又看了看碑文,轉(zhuǎn)頭問道:“你倆在樂什么?”

  我已經(jīng)不記得當時是怎么回答他的了,肯定不會老老實實告訴這小孩兒,我這兄弟寫不了碑帖的字,差點工作績效不合格要被炒魷魚,幸好通過我倆徹夜努力他的飯碗保住了。

  “那個時候,他是圣上的千牛備身,貼身侍衛(wèi),正好在街上行走?!睔W陽詢見我不答,便道:“我們那時有與他小敘,之后便算是結(jié)交了?!?p>  我怎么也想不到頂著“國公”的稱號的小年輕會在街上溜達,還正好被我們倆撞上。這種極小概率事件怎么會落到我的頭上呢。而且我還真的一點都不記得我們和他聊過什么了,忙追問我兄弟。

  他的答案是可怕的,我們居然和他談了“夢想”談了“未來”,簡直就是那歌詞唱的“有夢想誰都了不起,有勇氣就會奇跡。”現(xiàn)在老了聽起來真是又矯情又變扭。

  但是當時,對于都是年輕人的我們來說,說不定是另外一種意境。

  我想,這個小小的“唐國公”與歐陽詢當時應該是有著相同的心境吧,是那種對于夢想與未來都充滿著憧憬與期望的,所以他倆才能說到一起去吧。

  后續(xù),這位當時的小年輕在街市上參加“比武招親”,射中了遠處屏風上孔雀的兩只眼睛,在獲得了極具權(quán)勢的竇氏的賞識的同時,也一舉名揚天下,這就是“雀屏中選”的來歷了。

  他大婚的時候歐陽詢專門給他寫了一副字表示祝賀,他看見歐陽詢能來也非常高興,之后便經(jīng)常邀請他來家里頭做客。

  而且貴族階層嘛,也都是愛搞搞書法的,這個唐國公自己就也挺喜歡寫字的,所以說,某種程度上也的確是通過書法這個媒介,將歐陽詢拉到了上層貴族的圈子里面去了。

  現(xiàn)在我回憶起這件事情,確信歐陽詢與他最初的相識是誠摯而純粹的,兩個人分頭在一個新的國度中尋找自己的機會,無意之中擦肩而過,便欣欣相惜。無關(guān)門第,無關(guān)家世,更加無關(guān)政治。

  當時在石碑前問我們?yōu)槭裁窗l(fā)笑的少年,后來竟然成為了中國最偉大的王朝之一的開國皇帝,他叫李淵,應該是歐陽詢一生之中結(jié)識的最重要的一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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