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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兄弟歐陽詢

第十五章 別人家的孩子

我的兄弟歐陽詢 風山姜米糖 2483 2020-08-22 09:00:00

  虞世南調(diào)走了,不久就又調(diào)來一個人。

  我之前提到過,他叫做褚亮,也是我們南方軍團的一員,而且,他當時和我和歐陽詢是一路結伴到了大興(長安)找工作的,路上朝夕相處了月余呢,還是挺有感情的。

  他之前好像那offer是去了東宮當學士,也就是當太子的伴讀啦,后來這不是換了個皇帝么,自然就有工作調(diào)動了。從調(diào)動到我們這小破單位來看,應該不是太受寵的。估計陪皇子們讀書太嚴格了,被小小的娃們“記仇”了。大概不太優(yōu)秀的熊孩子都會這樣吧,誰會對自己的小學老師有好感啊,不報復就不錯了。

  褚亮倒是文史也很精通的,我后來回想了一下吧,哎,的確能來做太常博士這個崗位的人,文史精通、思緒敏捷出口成章那都是最基本的,時常這辦公室就會變成他們秀才藝的舞臺。這剛剛走了個虞世南和歐陽詢說書法,后腳就來了個褚亮開始和歐陽詢PK文史。

  褚亮雖然沒有虞世南那么會說話,有時候還會真生氣,但卻也算是性子耿直吧。

  我那兄弟是現(xiàn)在說的“搞技術”的性格,對人的評價標準其實蠻單一的。

  就是如果你有才,只要你不看不起他,不管你什么樣兒,都覺得你還OK;反之如果你沒有他認可的才能,那無論你態(tài)度如何,都不大能入他的法眼。

  他與褚亮PK之中,算是基本認同了他的才能,給他發(fā)了一個“朋友卡”。

  于是,太常寺太常博士南方黨鐵三角又集合起來,當時我們?nèi)齻€已經(jīng)是小年輕眼里的老菜瓜了,工作上的事兒也是得心應手,我的心思已經(jīng)在為什么還不給我提拔之上了,嗯,現(xiàn)在想來,不好好干活的人就會有這樣的心思。

  褚亮我倒是不大記得有啥故事可說,給我印象深刻的是他有一個熊兒子。

  這里的“熊”不是笨的意思,是這小子不太給我臉面罷了。

  南方鐵三角嘛,工作之余搞點家庭聚會啥的也挺正常的。這有一日休假日,我們就帶著家眷去了褚亮家中做客,還在后院兒里BBQ了一把。

  我可不是亂說,當時北方有很多游牧民族的生活習俗,比如貴族吃飯的時候刀子幾乎是必備的餐具,用來切肉吃。

  雖然那時候大部分平民過年才能吃上肉,不過我們這種小官宦人家,聚聚會吃吃烤肉還是能吃得起的。當時叫做“炙肉”?!皽鼐浦巳狻焙同F(xiàn)在的BBQ喝啤酒有區(qū)別么?

  然后這褚亮喝了些酒就故意對歐陽詢說,我有個小兒子,哎呀,學習可不用功了,您老博學多才,給指點指點?

  我一聽就不是這個意思,心想這不就是秀孩子的路數(shù)呢么。

  然后就把這娃叫了過來吧,這娃看著八九歲,卻是一臉老成正氣,上來先是按禮數(shù)拱手作揖,做得有模有樣。所以由小看大沒錯呢,這一看就是以后要當官的料。

  “歐陽伯伯,晚輩有禮?!边@娃先發(fā)話了,他抬起頭,眨了眨大眼睛,道:“歐陽伯伯博古通今,書藝冠絕,晚輩佩服!”

  歐陽詢雖然沒有太大的表示,但我覺得此時一定心里美,只看著他對褚亮道:“令郎小小年紀,禮數(shù)周全,氣宇不凡?!?p>  褚亮的臉上露出了“家長會上老師公布自己孩子考第一,讓其他家長鼓掌”時候的表情。一副“哎呀呀?jīng)]什么沒什么啦”和“我兒優(yōu)秀那也是我的優(yōu)秀”兩種情緒結合。

  爾后這娃接著道:“聽聞歐陽伯伯的祖上是前朝開國大將,跨馬征戰(zhàn)四方,晚輩雖然年紀小,卻也覺得男兒征戰(zhàn)沙場,方能有那胸懷與氣度,若紙上談兵,倒是虛度年華?!?p>  這話從他這么小的娃嘴里說出來,我就覺得挺穿越的,于是忍不住笑道:“你這小兒,能有多大,知道什么是紙上談兵什么虛度年華!”

  這娃卻忽然轉頭看向我,正言道:“這位是江伯伯吧,您祖上輔佐昏庸無度,終至滅國,想必這紙上談兵與虛度年華,您應該最清楚吧!”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呢,褚亮倒先我一步炸了,他喝道:“登善!怎可如此無禮!快跪下給你江伯伯賠罪!”

  “哎……這個,不,不打緊。”我忙道。我心里倒是真覺得沒什么的,我沒啥優(yōu)點,就心里想得開,就像你們現(xiàn)在說的,菜瓜反正都是菜慣了的,沒啥自尊心。

  見那孩子還沒有要跪的意思,褚亮一拍大腿,站起了起來,指著他喝道:“越來越?jīng)]規(guī)矩了!你快給我跪下!”

  那孩子卻義正言辭道:“本來我在此就事論事,這位江伯伯卻因我是個小孩兒,就取笑我淺薄,那我便用我知道的歷史回應他又何錯之有?為何要跪下賠罪?江伯伯以貌取人在先,您又拿年歲輩分壓我在后,那您剛剛讓我出來‘露一手’是露什么?難道不是想讓這賓客看看我小小年紀就能與成人平頭論道?”

  他這么機關炮一般地說完,把那褚亮那點小心思展現(xiàn)無遺,讓他一下羞得滿面通紅,又惱羞成怒。

  我們那個時代,上下輩分的觀念還是很強的,這個小孩在他爹面前如此“刺頭”也是不多見。

  那褚亮還要再罵,歐陽詢卻一把牽住他的手道:“令郎說的句句在理,希明兄弟莫要著急,這禮法之事,可以后天言傳身教,可這文史論辯之才,卻是實屬難得,如今這里也沒有外人,又何必拘于禮法?”

  褚亮其實發(fā)怒也就是怕我生氣要和他兒子死磕下不來臺,所以自己才先蹦起來表示生氣的,他真生氣么?我看才不是。尤其是歐陽詢說過這番話之后,他馬上開心地坐下去又不提了。

  可以看出,歐陽詢是真喜歡這個小孩,平日里他一般都不與人交流的,可現(xiàn)在他卻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娃,問道:“你叫什么,今年多大?都看過什么書啊?”

  那孩子再一拱手,回答得條理清晰,字字擲地有聲:“晚輩姓褚,名遂良,字善登,今年九歲,四歲識字,五歲讀書,并不記得讀了多少書,最近在看《左傳》?!?p>  “這么早就有字了?”我又不適時宜的問了一句。我們那時候的一般做法是二十歲弱冠之時才會起“字”,所以我就有點疑惑。然后沒人搭理我。

  “小兒不知天高地厚,信逸兄莫怪罪!我之后一定好好管教!”褚亮這時才對我說道。

  那我能怎么說,也就只能說,沒事兒沒事兒,您娃有才,棒棒噠,這種恭維的話唄。

  然后,褚亮又轉頭對歐陽詢道:“他愛寫書!可總不得法,我這也沒辦法指點他,今日信本兄正好在,快來指點指點!好好搓搓他這銳氣!”我聽這話根本就是:“我兒子字也寫得可好了,你們趕緊來夸!”

  “哦?你愛寫書?”歐陽詢來了興趣,忙站了起來,道:“那便去看看吧!”

  我就心里翻著白眼兒跟著他們一起進了書房,看這寶貝兒子的墨寶。

  只看了一眼,我心里就一驚,九歲就能寫成這樣?莫不是他爹代筆的?又一想,應該不可能,他不就是要給歐陽詢看呢么。

  這個叫褚遂良的孩子寫的字吧,在我看來和他人一樣,有點“刺頭”,還真不像歐陽詢小時候學的二王書風,清雋雅秀。他寫的這個字都偏大,隸意十足,很明顯也有北方那種碑刻書風的影響,還真的挺有味道的,但是我這個小撲街就不多發(fā)表意見了,容易露怯。

  “甚好,寫得甚好?!睔W陽詢拿起他的字,看了又看,然后轉頭對褚亮道:“我觀此字個個筆力遒勁,九歲就得此筆力,不可多得!”

  褚亮高興得臉上都要泛紅暈了,忙道:“信本兄莫要折煞小兒,快批評他兩句!”

  “為何要批評?”歐陽詢道。他轉身蹲下對那褚遂良道:“你寫的甚好,就這樣練,路子沒錯!以后多寫一寫,讓你爹送來與我看看?!?p>  “如此,多謝歐陽伯伯?!瘪宜炝嫉玫搅藲W陽詢的高度贊揚,立即喜形于色,作完揖之后幾乎要蹦跳起來,畢竟還是個孩子嘛。

  之后,他自己又從屋里扒拉出了更多的自己寫的“墨寶”,一張一張讓歐陽詢看。在我看來,那就像是小孩子在向人展示自己的最心愛的玩具一樣。

  有很多字寫得并不嚴謹,整體章法也有問題,但是你不能用一個成人的標準去衡量一個九歲的小孩對吧。歐陽詢真的一改平時冷艷孤傲的性子,居然直接就席地而坐,坐在了褚遂良的旁邊,與他一張一張翻看他的作品,很少指出他的問題,反而經(jīng)常指出他某一筆很有味道,某個字寫得很有風格,把那娃和褚亮都樂得都要上天了。

  從褚亮家出來,我還問歐陽詢呢,這娃的字真有這么好嗎?千古奇才?

  歐陽詢說“千古奇才”這個我看不出來,因為書法這東西還是需要年頭的沉淀的,他未來的路很長,變數(shù)會有很多。但是這娃,才思敏捷,頗有主見,而在筆法的理解上的確有那么些天分,還是很難得的。

  我說,那既然是這樣,你要教他就要好好教,讓他看到自己的不足,你這一通夸他得找不著北了,還怎么進步啊。

  歐陽詢笑道,書法吧,與人的個性密切相關,這是產(chǎn)生于內(nèi)在,而體現(xiàn)在外在的東西。這娃難得的一點就是落筆率性真摯,自信而不拘小節(jié),完全沒有受到規(guī)則條框的影響,我不能破壞他這難得的小感覺。況且,你說寫字這東西,怎么寫是對,怎么寫是錯???很難說的。

  我又不懂書法,也不知道他說的是啥意思,就知道我這兄弟當時是真看重褚遂良這個娃。

  平靜的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無論是年近五十的我們,還是這個只有九歲的褚遂良,恐怕都沒有想到,馬上這天地巨變就要到來。

  而這孩子,沒“遂良”也算是“遂了心愿”,之后終是能讓他見識什么叫做“男兒征戰(zhàn)沙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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