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的可真快啊,春夏秋冬的輪回就好似一眨眼的功夫。我討厭醫(yī)院的那種消毒水的味道,討厭看到父親每天有掛不完的鹽水,吃不完的五顏六色的藥丸。
數(shù)著日子,父親已經(jīng)出院一些時日了,情況每況愈下,我想他亦是知道的,只是我們互相安慰,互相假裝不知道罷了。從慢慢萎縮的左手左腳,從慢慢只有“7秒的記憶”,從慢慢小便失禁,他又怎會不知。我們看到的是:明明是左腿萎縮導(dǎo)致總是摔跤,他害怕摔跤時無人在家攙扶,他就索性說,天冷了,不想下床出門鍛煉,就躺著看看電視挺好。我們看不到的是:奶奶說,他起來上廁所都要嘗試坐起動作很多次,站起來往往都站不穩(wěn),他就又得坐下重新站起來。往往都是汗水滴答滴答的,他也不要人幫忙,沉默不語。我知道的是:奶奶體型本就瘦弱,又上了年紀(jì),哪能攙得動父親,父親大抵也是害怕最后2人一同摔下的情況,寧愿自己來。我看到的是:明明出門前跟父親說,“我去上班啦~”一個轉(zhuǎn)身,剛到樓下,父親打來電話問我去哪了,我告訴他我去上班了,再過一會他又會打來電話,我會一遍一遍耐心的告訴他我去上班了。要想兒時學(xué)習(xí),父親也是一遍一遍的教導(dǎo)我的呀。我看不到的是:他對媽媽說,我知道我忘性差,可是人本就不用活那么明白,我忘記的都是不愉快的事,不信你考考我!
“化療藥已經(jīng)對他作用不大了,你們是否需要換靶向藥呢?費用會更高一些,且無法醫(yī)保報銷,這是最后一步了。”醫(yī)生小心翼翼的安撫著我和母親的情緒,他小看了母親的承受能力,近兩年,外公眾隔腫瘤晚期,父親又突發(fā)腦部膠質(zhì)瘤,同時照顧兩個癌癥病人的母親,早就“百毒不侵”,只是明明才45歲的她,蒼老了至少10歲。“那就換!多貴都得治!他還年輕!”“那就下個月帶著核磁共振的片子來找我吧?!?p> 后來我單獨去找過醫(yī)生,“還有更好的法子嗎?比如同步治療?放療需要繼續(xù)做嗎?”醫(yī)生搖了搖頭,“膠質(zhì)瘤這個病灶就是...”他甚至也不知道怎么跟我一個小女孩直言,他問我:“假設(shè)用錢換你父親的存活時間,你和你媽愿意嗎?”“當(dāng)然!”“那就先吃安羅替尼試試吧,這個藥醫(yī)院沒有,你們?nèi)ネ饷嫦胂朕k法吧。”他一邊說,一遍開著處方,當(dāng)他拿起他姓名的印章蓋下去的那一刻,就好像父親獲救一般。
好在醫(yī)院附近的一個醫(yī)藥中心可以買到,當(dāng)我看到墻上寫著:安羅替尼吃滿6個月,送6個月。吃滿12個月,終生免費。排隊結(jié)賬時,前頭的阿姨正跟吧臺內(nèi)的護(hù)士夸贊中國的“人性化”,護(hù)士冷冰冰的拋了一句:“國家能讓咱老百姓沾光嗎?吃到靶向藥的人,多少能活滿1年的?”我定定的看著她,就好像一把把冰冷的刀子插進(jìn)我的心臟,我覺得空氣凝固了,明明前20分鐘,我還好像吃了糖的孩子,后20分鐘就像被判了死刑。病患是痛苦的,家屬的痛苦也絕不比患者少,有病沒有藥是天災(zāi),有藥沒有錢是人禍,有錢有藥換不來生命是什么?到家樓下,不敢上樓面對爸爸的期待,我在車?yán)镒肆季茫蹨I哭干了才下了車。
我拿著“沉甸甸的一盒藥”回家,爸爸喜出望外的問道:“是不是吃了這個藥,很快就好了?”我用力地擠出微笑,“是??!等你好了,咱回成都看看你的親人,好好聚聚!”爸爸鄙視的說道,“嘁!我哪也不去!我要趕緊掙錢去!這次生病花了不少錢,我得更加拼命的上班把錢掙回來!還得給你掙點嫁妝錢哩,這個時代,你沒點嫁妝,嫁過去不得受委屈呀。”我苦笑,怎么到頭來,想安慰對方的人,卻變成了被安慰的人呢?他明明是很痛苦的,在他百度的搜索記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