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宇,我想起訴離婚。你能幫幫我嗎?”
嚴宇已經(jīng)很久沒和杜小全通信了,看了看聊天記錄,上次還是去年春節(jié)的拜年短信。估計是群發(fā)的,沒有稱呼。
他張張嘴,話卻沒那么容易說出口。
他們之間這層關(guān)系,自己幫她好像總帶了私心似的。
大二的時候,嚴宇通過學校書院的聯(lián)誼認識了杜小全。本來法學院輪不到和文學院聯(lián)誼,那天他只是去找文學系和物理系的朋友玩,結(jié)果一去就注意到了那個“學文學不學金融”的姑娘。
那時候杜小全剛剛轉(zhuǎn)系,也不認識幾個人,就跟她的幾個室友在一邊說笑。
嚴宇覺得這姑娘很可愛,朋友用胳膊肘捅了捅他,“人家有男朋友了?!?p> 嚴宇悲傷地看了看朋友,怎么現(xiàn)在在他們這種男性奇缺的專業(yè)里也要搞雄競啊,時代變了,唉。
當然那兩年嚴宇也沒單著,談了一個物理系的女朋友,倆人感情還算穩(wěn)定,不過嚴宇由此被物理系的幾個哥們記恨了兩年。后來那姑娘要出國讀音樂,嚴宇跟不上人家的腳步,就分手了。
可不巧呢嗎,這邊嚴宇蒙頭睡了兩天,一覺醒來得到一個好消息,那個跟別人不太一樣的小姑娘也單身了。
上學期他和杜小全一起上過英語課,群里有她的聯(lián)系方式,于是這回大膽地給對方發(fā)了一串戀愛味的酸詩,請對方品鑒。
一個月后,嚴宇和杜小全雙雙走出上段感情的陰霾,攜手邁入新的感情。
可是倆人談著談著也覺得沒意思。吵過兩回架,每回都要冷戰(zhàn)一星期,原來倆人都沒弄明白自己是真喜歡對方還是只為了填補空白期,于是乎分手。這段并不轟轟烈烈的感情只持續(xù)了不到兩個月,倆人連手都沒牽過幾次,屬實無趣。
所以杜小全打電話跟他談離婚的事,是幾個意思?
嚴宇還算有自知之明,沒以為人家對自己余情未了,但他主要接的案子是刑事的,跟杜小全這離婚案子八竿子打不著,心想也就是分財產(chǎn)爭撫養(yǎng)權(quán)這些,于是客氣地給她推薦了自己同學在的事務所。人家是專門打離婚訴訟的,肯定能幫到她。
杜小全欲言又止,最后只說了句謝謝,掛了電話。
他本想給老同學打個電話說明下杜小全的情況,又覺得不該瞎管這么多,招人言語,最終還是沒管。這都走法律途徑了,他也沒什么好去說的了。
真要去說了,是勸分還是勸和呢?日子還是人家自己過得明白,他一個外人有什么好插嘴的。
之后這事他也沒管,恍惚就沒了下文。
最后離沒離成也不知道。
過了半年,嚴宇又接到一個電話。
“嚴宇,杜小全殺了她丈夫。你能給她辯護嗎?”
他這才顧不得面子去追問之前給杜小全做離婚案子的律師,對方擺了擺手,也不多說,就四個字:“打不贏的?!?p> 怎么打不贏呢?
他看著杜小全提供的材料,家暴,侵犯,威脅人身安全,怎么就離不了婚呢?
離婚律師也是為難,他從桌上的材料堆里抬起頭,盯著嚴宇看,問道:“這都是她的一面之詞,拿不出書面證據(jù)來。那頭一定會說她是故意殺人,你過去又和她不清不楚的,打這個官司,值嗎?我就說到這里,你自己掂量掂量吧?!?p> 嚴宇氣得直哆嗦,去取車的時候,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片,是對方剛剛?cè)o自己的,里頭一行字:死者是他大伯過繼給弟弟的孩子。
嚴宇搜索了那個名字,出來一串商業(yè)頭銜,再往下想,就明白這個案子難在哪里了。
他也搞不清接這個案子到底值不值了。
他給之前聯(lián)系他的吳鉞打了個電話,對方接通了,聲音悶悶地帶著哭腔,他心里一酸,到嘴邊的話鬼使神差地變了個意思:“我一定幫她?!?p> “謝謝,太謝謝你了?!蹦穷^吳鉞不知道怎么,又哭了起來。
杜小全是自首,嚴宇至少會抓住這個點為她爭取寬大量刑,難辦的是杜小全說的家暴和威脅的事,怎么搜集證據(jù),又要如何利用。
之前杜小全只是想離婚就遇到重重阻力,難以脫身,這回她把人家的寶貝兒子給殺了,對方還能放過她?
嚴宇甚至想過,如果杜小全的家人沒有犧牲自己平穩(wěn)的生活,沒有不惜一切代價找媒體報道這件事,那杜小全可能會悄無聲息的消失,一點兒水花也看不到。
現(xiàn)在好了,她掀起了驚濤駭浪,只要他能替她穩(wěn)住,最終的結(jié)果也不會太壞。
這件案子嚴宇傾盡了心力去做,最終只給杜小全爭取到了個無期。
杜爸杜媽當然不滿意,還要上訴。嚴宇身上的壓力太大,要吃藥才能睡著,心理醫(yī)生也見了好幾次,但他還沒放棄。
可是杜小全先放棄了。
她的魂好像被震顫出了軀殼,整個人沒什么精神,但一字一句又說的清楚。
“我是故意殺人。我就是要殺了他。”
他們幾個人聽了這話直嘆氣。
嚴宇堅持下來并不容易。吳鉞每回聯(lián)系他都先要哭上一通,哭得他心煩又憋悶。那天他開車在國道上被后車追尾,人是沒什么大事,后車全責,賠償也走程序了,就是弄得他噩夢連連。他甚至寫了一封遺書,如果在這樁案子期間自己死亡,必須報警調(diào)查。
嚴宇的爸媽偷偷勸過兒子,他也是家里的獨生子,要是為了這而讓往后日子不太平,根本不值得。嚴宇沒聽,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不單單是為了杜小全,更是為了改變某種判決取向。
但他的身體先撐不住了,因為胃病進了醫(yī)院,而且因為過度的神經(jīng)緊張而拒絕護士為他注射任何藥物。
為此,嚴宇的父母去求了杜爸杜媽,求他們放過自己的兒子。
杜爸邊咳嗽邊抽了一夜的煙,第二天去醫(yī)院看望嚴宇,并鄭重解雇了他。
嚴宇終于從這件事中解脫出來了。
但他的困惑和不滿一時半會并不會被解決。
他依然痛苦。
為所有像杜小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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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溜熊貓
往事說完了,接下來時間線會回到開頭杜小全和肖揚見面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