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無歲月,我都快不記得我在山中獨自生活了多久。
師父死后,我便將他的尸骨都燒了,他滿身都是毒,自然不能隨便葬在這山上。燒出來的骨灰都密封在他最喜歡的罐子里,給他埋在院前他最喜歡花前。我也給他立了排位,每日香火供奉著。
這山中歲月寂寥,他與他的花作伴,我與他的牌位聊天,告訴他我每日學習的成果。
我選擇了秋天離開,落葉歸根,那是回家的日子。
我收拾好了行囊,出發(fā)離開山谷,不過這破地方山形復雜,走半天沒出去,差點給我搞迷路了。
天快黑了,我還是決定明天再走,平日在山里踩草藥,沒迷路過,怎么得要出去,哪都不對,許是草木枯敗,我老眼昏花。
我畫著路線,才發(fā)現我的確走錯了路,繞遠路了。確定路線,我就準備出發(fā),就聽到遠處有人聲傳來。
“神醫(yī)確定是住在這里嗎?”說話的功夫他們已經推開了籬笆院子,走了進來。
幾個人還給中間那衣著華貴青年推開了門,想必來人非富即貴。來這里多半也是有病。
那貴人一眼就瞧見了我,很是禮貌朝著我恭敬的行了個禮,“在下皇明軒,見過小藥師,麻煩小藥師代為通傳下,我等大都而來,在此恭候神醫(yī)出山?!?p> 大都是北疆主城,這幾個人怕是北疆皇室的,“出山?怕是不行了,若是早來一年半載,興許還是能見到。”不過就算師父活著,他那老胳膊老腿的,估計也折騰不了多少時候。
“莫非神醫(yī)已經離開藥谷了?那煩請小藥師指條明路,我等這就去尋他!”
“不必了,他此刻就在這里,你們且看你們身后!”
幾人視線不約而同的看向身后,一座在矮矮的墳墓前立著墓牌,清楚記錄著神醫(yī)死去的時間。
“怎會如此?神醫(yī)他怎么會死呢?”
“怎么不會?生老病死,是人的常態(tài),只不過有早死和晚死,他這一輩子無怨無悔,倒也死得其所,如是沒有其他事情,你們請回吧,莫要打擾他老人家清修?!?p> 見幾人神色黯然,我也準備回房間去拿東西,“小藥師,我們是不是見過?”
“啊?”我回過頭看向說話的皇明軒,這樣看起來的確是有些面熟,好似在哪里見過,不過想不起來,“應該不會吧?我對你倒是沒什么映象。”
“三年前,小藥師可是去過晏城?”
“去是去過?但是你,我真是沒有什么映象!”
皇明軒滿臉喜色朝著我單腿跪下了,身后那些人見主子都跪了,也跟著跪下,場面有些尷尬,“三年了,明軒終于找到了恩公?!?p> “恩公?你該不是認錯人了吧,我真不記得救過你?”
“恩公豪義,貴人忘事,明軒這么多年來從未忘記當年在晏城,恩公瀟灑的身姿,想來當年若不是恩公出手相救,明軒怕早已在他鄉(xiāng)身隕?!?p> “我瀟灑身姿?”晏城我還是挺狼狽,要說起來,我做好事,好像是有那么回事?我觀察了下眼前的男子,人高馬大,這臉更是菱角分明,難道是那個粉粉嫩嫩的少年郎,這北疆人吃什么長大的,“是你啊,那個不愛說話的小,少年。”
“正是明軒,恩公是記起來了。恩公這么多年不曾變過,明軒卻早已不是當時少年,難怪恩公不記得?!?p> 這么多年不曾變過,我高了不少好吧,而且我也長開了,我尷尬的笑了笑,“那個誰,皇公子,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當年我救你,那就是順便?!?p> “恩公高潔,明軒卻不能忘恩,等我北疆能夠度過此關,必定還報恩公當年救命之情?!被拭鬈幷f著對著深深的點了頭。
見他們要走,我看著這些北疆人,其實多少也有意思,想來不是國家真的遇到了事情,也不會到這里來找?guī)煾噶恕!暗纫幌???p> “恩公是有何事要吩咐?”
皇明軒一臉真誠看著我,都搞得我有點不好意思?!拔铱茨銈兺χ钡模奖阏f說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嗎?”
那皇公子面色痛苦的回憶了下,然后還是告訴了我?!盎囟鞴脑?,是瘟疫毒再次散開了。當年前國師在北疆多處播撒瘟疫毒,北疆子民死傷難以計數,多虧神醫(yī)指點,才控制瘟疫蔓延的趨勢?!?p> 原來當年師父還是出手了,若不然他怎么在山里遇到了自己。想來那些日子,師父也在拿我做研究啊,不過這就奇怪了。
“如果我沒有記錯,制造瘟疫毒的那個,就是你們的前國師,三年前不就死在了新羅村,如此,這病毒又怎會卷土從來了,難道它還能存活三年之久啊?!?p> 皇公子嘆了一口氣,“恩公有所不知,這件事說來話長。簡單來說就是前國師的徒弟為了給他師父報仇,不惜以自身滋養(yǎng)毒物,等我們發(fā)現的時候,已經晚了?!?p> “這徒弟的確是個狠人!”不過倒是和我這位作死師父有的一拼,我看看他們十幾個人,打量了幾眼,“瘟疫蔓延多久了,你們不會也被感染上了吧!”
“恩公你放心,我們并未被感染,但瘟疫蔓延已有月余,北疆形式已經刻不容緩,本想著請神醫(yī)下山,救我北疆于水火!奈何天要亡我北疆,我等只能與他共存亡?!?p> “不要那么悲觀,這瘟疫到底是毒,我記得沒有錯的,這瘟疫毒是通過接觸傳播的,如果沒有接觸,這傳播不也被斷了?!?p> “的確是如此,官府在皇城東城區(qū)建立了隔離帶,將患病帶進去隔離,但是中毒的人數還在增加,隔離區(qū)的人滿為患,瘟疫還在不斷的從皇城向外在擴散,朝廷官府的人手根本不夠?!?p> “只依靠官府的人自然是不夠的,而且很容易把許多沒有中毒的人也給弄中毒了,還有你們除了隔離他們這些中毒的人,他們所接觸的東西也是需要隔離的,與其建立隔離帶隔離,倒不如讓他們按照戶隔離,他們既然住在一起,多多少少已經被感染,這是這個毒形成到發(fā)作需要些時間。”
“恩公,您說的對,恩公對瘟疫毒如此了解,莫不是對這個有研究?”
“研究談不上,我只是三年前參與過神醫(yī)研究的過程中。”當年我可是全程被醫(yī)治的那個,那時候毒都侵入心脈,就差鬼門關臨門一腳了,被師父給拽回來了。
“明軒可以斗膽問下,恩公和神醫(yī)是何關系?”
“呵呵,我勉勉強強能算上神醫(yī)的徒弟吧?!?p> 皇公子,看著我眼睛亮了起來,“神醫(yī)的徒弟?!那恩公可有方法救我北疆與水火?”
他這話還沒有說,后面幾個人倒是急了,“公子,你可不能信他,且不說神醫(yī)那樣的年紀也只是能控制病毒,他年紀輕輕的,只怕繼承不了神醫(yī)的衣缽,還請殿下三思??!”
他這么一說,好幾個人都開始讓殿下三思,旁邊那小矮個子,見殿下為難便道,“公子,屬下認為可以一試,眼下我沒有任何其他方法,神醫(yī)已死這是試試,您的恩公繼承了神醫(yī)的衣缽,許是我們最后的機會,沒準他手下能見證奇跡呢?”
師父的醫(yī)術他用了60年,而我接觸不過二年,雖然他總說我青出于藍,但我知道我差的還很遠。所以他們沒錯。
我看他們吵得都有些激烈了,清了清嗓子,“我還沒有同意呢,你們急什么???”
兩邊人都不說話,皇明軒更是看著我,我嘆了一口氣,安慰他道,“哎,你這屬下擔心是對的,我年紀尚淺,與我?guī)煾改歉窃颇嘀畡e,不過也正如你這位屬下所言,現在只能死馬當活馬醫(yī)了?!?p> “明軒在這里謝過恩公?!被拭鬈幙聪蛭遥琼屿陟谏x,“明軒相信恩公可以救我北疆?!?p> 這話說的份上,我定然不能辜負這位信任我的人,不過這意味著我離回家的路更遠了。
我回去寫了幾個藥方,師父將治瘟疫的藥方,也寫了,不過是改良過的,師父本來藥方用藥較為霸道,他主要是為了拔毒,所以一般人受不了的。我在基礎選擇了更為溫和的藥。
瘟疫毒的本質是毒物,所以我提前給隨行六人喂了避毒丸,能夠保障12個時辰不中毒,到了疫區(qū)我也用藥水浸泡的碎布讓他們捂住口鼻。
進入大都主城,我們直接去了東區(qū),就見到了不少防疫官,他們還沒有靠近我就阻止了他們,他們很明顯都被感染了,就是癥狀比較輕。
我要進入隔離區(qū)內,直接攔住我,甚至告訴我進去就出不來了,我懶得理他們,我進得去自然出得來。
能動的人都在欄桿哪里張牙舞爪的,不能動哪里都有,有些明顯不能動了,尸體散發(fā)著劇烈的惡臭,上面的膿包時不時蠕動著不明的生物。
這隔離區(qū)更像是死人堆似的,也怪不得被隔離在這里的人都想著要出去呢,呆在這里不等于就被判了死刑嗎?
我出來的時候,那幾個防疫官還在攔我,我白了他們一眼,“你,還有你,那個紅衣服都給我進來,帶上火油進去把所有的尸體都燒了”
“我為什么要聽你的!”那防疫官明顯不愿意,但是看到皇明軒幾人站在那里,只得跟著進去了。
“你們幾個人去找找些蒼術、艾葉、白芷、丁香、硫黃等在皇城內外點燃,最好燒個三天。”
“是!”有了前面聽話的,后面聽話的人也多了。
“我之前給你的六張藥方,你按照上面所需要藥材,分別配齊,再讓皇城所有醫(yī)師都過來,對全城人開始問診,確保不漏一人。”
皇明軒直點頭,看向我的目光滿臉崇拜,我回頭看向隔離區(qū)內部,已經有煙霧飛起,又接著說道,“都上面的事情都結束后,便將這隔離帶撤去,讓所有人回家,并按照戶為單位,家中人口具體情況,分發(fā)藥材?!?p> “是!”
“恩公,你現在這是要去哪里?”
“這三日,我就留在隔離區(qū),如果有什么需要,我會讓讓人通知你?!?p> 這里的人都是病入膏肓的,北疆的語言除了正常說的話,這里人很多人我都是聽不懂的,我需要個通議官,皇明軒想要跟我一起,我是沒有問題。但是他身后一堆侍從都不同意,最后從防疫官里挑了個機靈的陪著我,我看他一臉的不情愿。
我先主治,將其瘟疫里面的毒壓制,等身體養(yǎng)起來,在下猛藥將毒剔除。所以我這個過程比我?guī)煾改莻€藥漫長多了,但是我這好轉可是能看出來的。
三日后,皇明軒按照我所做的,將皇城重新規(guī)劃了下,百位醫(yī)師也將全城的人都全部看過了,并給每個人號碼牌標志程度。同時隔離區(qū)被撤,活著的人都被送回了家。
回家前,各家也都做了消殺,半個月后,皇城的人都好了大半,皇明軒便將所有醫(yī)師分為幾隊帶著藥材前往疫區(qū)幫助大家解毒。
大家都在好轉中,我這小神醫(yī)的名號,也在北疆流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