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程宜慧篇)
夕陽下,一陣微風(fēng)拂過,似掃去兩人間的箭弩拔張。
顧恬忽的嘆了口氣,眼神緊緊的盯著她,然后上前一步,將她抱入懷中。
“我?guī)闳??!?p> 妥協(xié)的輕而易舉。
葉瑾忽的看向他,眸子中多了一絲笑意,語氣淡漠,“我會安分?!?p> 顧恬環(huán)住她的肩,只覺得纖弱。
罷了,他會安排好一切。
…………
出征那日,京城百姓相送出城。
顧恬一襲漆黑的鎧甲,在陽光的折射下顯得及其嚴(yán)肅。
他跨坐在戰(zhàn)馬上,本應(yīng)是一派威風(fēng)凜凜的模樣,只因在他身上,始終溫順了幾分。
百姓們紛紛看向顧恬,那俊美的將軍嘴角始終掛了一分笑意,卻高大威武,這是守護他們的將軍。
微風(fēng)和煦,突然有人喊了句,愿將軍凱旋而歸!
百姓們紛紛跪拜顧恬,跟著大喊,“愿將軍凱旋而歸!”
頃刻間,百姓的聲音響徹了京城的整個天空。
帶著無數(shù)的信仰與希望。
這樣的壯觀的場景,讓人莫名的覺得莊重。
百姓們敬顧恬為神,他們的守護神。
盛書霖看見這一幕,他開始覺得,或許他能給表妹最好的。
他看著顧恬,那人臉上掛著淺淺的笑,依舊溫和,卻又有些地方變了,似乎少了平日里的那份疏離。
一個小孩子一晃一晃的走過來,卻被士兵攔著,顧恬擺擺手,示意放行。
那小孩子扎著兩個沖天辮,走路還有些不穩(wěn),卻固執(zhí)的走到顧恬的馬下。
顧恬下馬,蹲下與那孩子平視。
小孩子含糊不清的和顧恬說話,聽不清說了些什么,只見嘴里直淌哈口水。
滴在了顧恬手上,他只僵硬了一下,卻并不生氣。
他是有潔癖的,盛書霖倒是頭一次見到顧恬這般模樣。
…………
人群中,一個婦人正焦急的四處張望,像是在尋找著什么,她近乎哭出聲來,想著回家怎的和家里人交代。
“這位夫人,可是在尋孩子?”
一旁的人出聲,那婦人像是看到了希望。
她連忙點頭:“您可見過?”
那人往顧恬的方向指了指,“那可是你家幼子?”
她順著這人指的方向看過去,正好看到她家丫頭把口水流在了顧將軍手上。
“……”
她心下一急,連忙往那邊擠過去。
“丫丫…快回來!”說著就要往里沖。
只被士兵攔下,呵斥一聲,“無知婦人,不得靠近!”
“大人,那是我女兒……”她聲音里帶了哭腔,士兵卻并不理會。
這邊的聲音吸引了顧恬的注意,他抱起地上的小孩子,走向婦人,“這是你的孩子?”
那婦人連連點頭。
他將孩子交給婦人,轉(zhuǎn)身就要離開,卻被那孩子抓住了衣袖。
“哥哥…俊…”她說不清楚話,卻努力吐字,“丫丫…洗…歡……哥哥!”
這話她說的認(rèn)真,而且一邊說還一邊在流口水,這可把顧恬逗笑了。
他輕輕的摸了摸她的頭,表情溫柔,隨后轉(zhuǎn)身上馬。
顧恬坐在馬上愣了幾秒,目光掃了一圈,搖了搖頭,他怎么還期望能在這人群里找到她呢,顧恬笑笑,然后語氣嚴(yán)肅,“出發(fā)!”
伴隨著這個聲音,大部隊開始浩浩蕩蕩的出發(fā)了。
行了一段路,蔣垣忽然靠了過來,“你很喜歡小孩子?”
這時沈凌駕馬靠近顧恬,遞過來一方手帕。
顧恬接過隨意擦了擦,撇了蔣垣一眼,唇角微揚,眸中帶笑,“現(xiàn)在喜歡了。”
難怪了,剛剛那小孩的口水都滴他到手上,都不見這怪人臉黑。
蔣垣忽然想起以前不小心將汗甩到了他身上,這位爺?shù)谋砬楹喼笔且阉塘恕?p> 說多了都是淚。
“你這么喜歡小孩子,以后可要是要和你家夫人多生幾個…”
蔣垣表情開始猥瑣。
兩人說到這里,沈凌突然想起了葉瑾,他輕聲問顧恬,“爺,夫人…醒了不會生氣嗎?”他說話的語氣有些忐忑。
回想起昨天晚上,爺給夫人下了藥,不知道夫人現(xiàn)在醒了沒有,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大事不妙。
顧恬頭一次嘆了口氣,眉梢微微蹙起,會生氣嗎?他認(rèn)真的想了一下。
大概是不會的,畢竟他從沒在那丫頭臉上看到了生氣的情緒。
她似乎永遠(yuǎn)是淡漠的,并不會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如果夫人真的去找……”
說到這時他看了看顧恬,于是小倌兩個字便被顧恬狠狠的瞪回去了。
蔣垣一臉八卦的湊上來,“找什么?誒,怎么不說話了呢?”
顧恬冷哼一聲,不想理他。
他把手下一半的暗衛(wèi)都留在了府里,晾她飛也飛不出去。
這話過后,顧恬臉色一直都是黑的,見狀沈凌也不再說些什么,很自覺的閉上了嘴巴,蔣垣倒是不怕死,一直嘰嘰喳喳的問。
然后就被顧恬點了啞穴。
蔣垣:說多了都是淚……
…………
顧府
葉瑾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了,一覺起來她只覺得頭昏腦漲的。
葉瑾第一反應(yīng)是想要喝水,她很渴。
“白霜?白霜……”
葉瑾喚了幾句,卻并沒人進來,她只得自己起來。
坐到桌前,倒了杯水,正喝著,外面一陣腳步聲傳來:“小姐你喚我?”
葉瑾喝完水總算是清醒了一些,她放下水杯,輕咳一聲,手指捏了捏太陽穴,“你做什么去了?”
白霜自然的站在葉瑾后面,伸手替葉瑾揉。
“今日將軍出征,奴婢去湊了會熱鬧?!?p> 聽了這話,葉瑾瞬間清醒過來。
她驚的站了起來,“你說什么?”
“將軍今日出征……”說到這白霜忽然停了下,又道,“小姐可是為了沒有親自送將軍出征而介懷?”
不是!
自己怎么可能睡的這么死?到這葉瑾還有哪里不明白的,顧恬那個臭男人,居然給她下藥!
“小姐不必自責(zé),是將軍特意吩咐奴婢不用叫醒小姐的……”
哇,好氣哦!
葉瑾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
“他走了多久?”
白霜被這話問懵了,“啊?”
她呆呆看著自家小姐,見她蹙著眉,狹長的眼中盛滿了……生氣?
她家小姐竟然是會生氣的嗎?
稀奇!
葉瑾神色冰涼,認(rèn)真的看著白霜,“他,走了多久了?”
白霜忽然覺得這樣的小姐有些可怕,“今早走的,已經(jīng)好一會兒了。”
葉瑾估摸著也是這樣,于是眉頭皺的愈發(fā)緊了。
“白霜,給我收拾行李?!?p> 白霜又愣了,收拾行李?
“小姐你要去哪?”
葉瑾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去桌子旁,自己束起了長發(fā),“邊關(guān)?!?p> ?。。?!是她聽錯了嗎?小姐是說要去邊關(guān)嗎?是她耳聾了還是今天沒有睡醒?
白霜看著自家小姐正端端正正的坐在一旁束長發(fā),她終于確定了這個事實,她沒聽錯!
自家小姐可是今古第一人,怎么想法這么奇怪呢?
她連忙上前阻止:“小姐,你不能去……”
葉瑾并不理她,徑直做自己的事。
她面部冰冷,對著這一頭長發(fā)如臨大敵。
要不剪了?
葉瑾這樣想著,拿起剪刀就準(zhǔn)備把頭發(fā)剪短一些。
這邊白霜上一秒還在想著阻止葉瑾去邊關(guān),下一秒便看見她拿起了剪刀……
“……”
“小姐你別自盡,你要干啥奴婢都幫你!”白霜吼出了自己最大的聲音。
葉瑾:“???”
什么鬼?誰要自盡?
這時一個黑衣人突然出現(xiàn),使用輕功,快速的搶過葉瑾手中的剪刀,再一個漂亮的翻身便落在了地上,“見過夫人,奴才是暗衛(wèi)十三?!?p> 葉瑾愣了一會,這才反應(yīng)過來,顧恬留了暗衛(wèi)在她身邊,是怕她給他戴綠帽子?
“起來吧?!比~瑾抬眼,從上至下打量了他一番,“我要去邊關(guān)?!?p> 十三恭恭敬敬的回答:“爺有令,不許夫人出院。”
葉瑾皺眉,這是囚禁嗎?她臉上瞬間涼了下來,她都沒囚禁他,這個男人居然敢囚禁自己?
葉瑾很生氣,“我非去不可?!?p> “奴才謹(jǐn)記爺?shù)姆愿?,還請夫人不要為難我等?!?p> 葉瑾忽然勾唇笑了,“退下吧。”
十三忽然感受到了一絲冷意,他用余光瞄了一眼,卻看到那坐著的人眼睛緊緊的盯著他,眸中帶了幾分冷意,那笑著的模樣有幾分瘆人,“是……”
說完他便隱在了暗處。
他偷偷的擦了擦汗,這夫人的笑容也太可怕了。
葉瑾松開剛剛束起的長發(fā),一瞬間黑絲鋪滿了葉瑾的整個背,烏亮烏亮的,白霜上前一步替她挽了一個簡單的發(fā)髻。
“小姐,你身子弱,邊關(guān)是萬萬去不得的?!卑姿嗫谄判牡膭裰~瑾,“且將軍最多三年,他便回來了。”
“你出去?!比~瑾忽然開口,語氣似乎又恢復(fù)了往日的平靜。
白霜聽了這聲音便松了口氣,她一改平日,歡快的答了一句是,便準(zhǔn)備退下。
只是莫名的,關(guān)門的那一瞬間卻回頭看了一眼葉瑾……
昏暗的房間里落下幾束陽光,本應(yīng)該明媚的房間卻讓人覺得孤寂。
她抹去心里的那抹不適,關(guān)門出去。
…………
由于邊關(guān)戰(zhàn)事緊急,顧恬率兵快馬加鞭的往邊關(guān)趕,終于在半個月之后,勉強趕到了邊關(guān)汴城。
他剛到?jīng)]幾天便收到來京城來的書信,他拆開來看,大驚,里面寫著夫人要尋死。
顧恬慌了手腳,他從未想過,她會尋死,是因為自己騙了她么?
明明她讓自己好好活著的,怎么輪著她,她就這般不當(dāng)一回事了。
只要想起她要尋死的模樣,顧恬便好一陣心疼。
葉瑾:好大一盆狗血…
顧恬好想拋下這個戰(zhàn)場,立馬回去,只是理智不允許他這么做,于是他提筆,立刻寫了一封書信命人帶了回去。
“啟稟顧將軍,朱將軍來了?!?p> “快快有請”顧恬收起眼中的神色,又拿起桌上的信件,這才朝著門口說道。
下一秒,朱奇年便撩起簾子走了進來,身后還跟著好幾個將領(lǐng)。
這朱將軍是鎮(zhèn)守邊關(guān)的主帥,因連日守了這汴城好幾日,已經(jīng)好幾日不曾沐浴,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干凈的地方。
臉上也是一副疲憊的神態(tài)。
眼睛里全是紅血絲,看起來已經(jīng)好幾日未眠了。
胡子拉碴,連發(fā)絲上都帶了灰。
唇部干裂,這模樣,竟比連著趕路的顧恬還要狼狽。
另外兩人的模樣竟也好不到哪里去,除去這身衣服,三人確實有些像從哪里逃荒過來的。
這朱奇年是個莽漢,身后幾人也不例外,動作都有些粗魯,一行人只進來便帶起一陣灰塵。
顧恬皺眉,捂著鼻子,下意識的后退了一步。
“朱奇年見過顧帥!”
“末將李封見過顧帥!”
“末將胡志見過顧帥!”
朱奇年雙手一抬,做了個抱拳的姿勢,雖是行禮,卻沒有半分尊敬的態(tài)度。
不但沒有,還帶了幾分不屑。
是的,這朱奇年常年駐守邊關(guān),對于顧恬這個年少將軍,起初還有幾分敬佩,畢竟他上過戰(zhàn)場,知道戰(zhàn)場的殘酷。
如今進來一看,竟是個白白凈凈的公子哥,朱奇年瞬間便少了那幾分敬佩,甚至多了一絲不屑。
剛剛見顧恬的模樣,眼中不屑也多了一分。
其余兩個態(tài)度也皆是如此。
要不說這朱奇年怎么會被怎么會被匈奴打至此處。
屬實的有勇無謀的代表。
顧恬自然是看出來了,他只輕笑一聲,“這幾月辛苦幾位將軍了,鎮(zhèn)守汴城確實不易,你今日便好好歇息一番,接下來的事情……?!?p> 這原本是句好話,想讓他們下去歇息,誰知朱奇年卻是不依,“何須歇息,眼看戰(zhàn)事迫在眉睫,還是好好商討戰(zhàn)事要緊?!?p> 他到也沒什么壞心思,只是丟了大本營,心中難免不甘,想著快點打回去。
顧恬勾了勾唇角,笑了一聲,眼神卻突然鋒利起來,“敢問朱將軍,軍營的規(guī)矩是什么?”
朱奇年脫口而出,“絕對聽從主帥的命令!”
“若違抗軍令如何處置?”
“一百軍棍!”
顧恬說完看著他,眼神深沉,讓人看不出情緒。
“本將軍剛剛的話便是軍令,朱將軍及這兩位將軍可有異議?”
這話說的霸道,軍營里面沒有任何聲響,身處在里面的人無人敢回應(yīng)。
朱奇年看著顧恬,眼中全然是不服。
顧恬雖然需要他們服氣,只是不是服氣在這種地方,這個時候。
“末將,領(lǐng)命!”
朱奇年說完,后面的將領(lǐng)也跟著答道。
接著朱奇年冷哼了一聲,幾人頭也不回的退了出去。
…………
“大哥,這個顧恬這般壓你一頭,你可是咽的下這口氣?”胡志瞪著眼睛,同朱奇年說道。
朱奇年雙手叉腰,嘴里哼哼著,一副氣不順的模樣。
“老子何時受過這種氣,我倒要看看,這娘們唧唧的將軍,如何擊退那匈奴,收復(fù)這邊關(guān)!”
這當(dāng)中僅李封最為沉穩(wěn),他只靜靜的待在一邊,并不做聲。
“那匈奴勇猛好戰(zhàn),我看倒是玄得很,你說這皇帝小兒也不知道派個能打戰(zhàn)的過來,調(diào)這么個娘們唧唧的軟蛋,頂個屁用!”胡志一邊說還一邊往地上啐了一口。
這話便已經(jīng)是認(rèn)定了顧恬不會打戰(zhàn)。
“隔墻有耳,我們還是回去再說!”聽見胡志這般言語,一旁的李封忍不住開了口。
“怕個鳥,老子…”胡志還想說,卻見朱奇年點了點頭,于是他也就咽下后面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