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時萱篇）

　　張叔老早就站在校門口往里面望，見到兩人出來，他連忙上前。

　　“小姐，今天怎么這么晚？”和平時的放學時間來比，這已經(jīng)晚了太多了。

　　葉瑾松開了拉著黎書寒的手，看見張叔上前，她只搖搖頭:“有些事情，耽誤了?！?p>　　張叔點了點頭，越過葉瑾想要接過黎書寒手上的包，卻被他避開了:“不用了張叔，我來就好。”

　　說完他抬了抬眸，無意間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是……

　　黎書寒眼睛呆呆的望著那邊，身體也站的筆直，臉上的神情是種說不清的感覺，也不知道是歡喜還是怨恨。

　　張叔并沒有注意到黎書寒的變化，他笑笑，點了點頭，然后快步走到車前，打開了車門。

　　葉瑾走了兩步，這才發(fā)現(xiàn)黎書寒并沒有跟上，她回頭，見他一直看了一個方向，葉瑾隨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那是一個女人，看她打扮，估計是別家的富家太太來學校接孩子。

　　葉瑾皺了皺眉，他認識那個人么？

　　她往回走，問黎書寒:“怎么了？”

　　黎書寒頓了頓，忽然向那邊跑過去，只是那人已經(jīng)上了車，他張了張嘴，終于還是沒有出聲。

　　“黎書寒?”葉瑾跟在他后面，“你怎么了?那個人你認識？”

　　黎書寒這才回神，他收回視線，又往車子那邊看了兩眼，見車已經(jīng)走遠，這才回頭，同葉瑾說:“沒，沒事，認錯人了?！?p>　　見葉瑾還要問，黎書寒拉起她往回走:“沒事，我們回去?！?p>　　黎書寒說的云淡風輕，葉瑾卻發(fā)現(xiàn)他全身的神經(jīng)都繃緊了。

　　她瞟向黎書寒的手，青筋狠狠的鼓起，葉瑾這才覺得，黎書寒把她的手握的很緊。

　　是很痛的。

　　兩人坐到車上，009忽然開口。

　　【宿主，任務目標現(xiàn)在情緒起伏極大，你注意一下。】

　　葉瑾皺眉，情緒起伏有什么好注意的，而且，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好嗎！

　　【咳，這是我的職責嘛。】

　　葉瑾繼續(xù)吐槽，出現(xiàn)緊急情況你丫的就消失了……

　　009趕緊制止葉瑾，以防止她再說下去。

　　【停，我們說回正事，黎書寒的情緒，在這一刻，直接影響了黑化?！?p>　　什么意思，在這一刻?

　　聽到葉瑾心聲，009繼續(xù)為她科普。

　　【也就是說，黎書寒的情緒現(xiàn)在在黑化的邊緣來回徘徊，如果處理的不好，他會直接黑化?！?p>　　葉瑾愣了愣，抬頭看向坐在一旁的黎書寒，余光看向他的手，她想，這人到底是看到了誰？情緒竟然激動到了這樣的地步?

　　感受到她的視線，黎書寒回頭，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握她的手太過緊了。

　　他快速松手，卻發(fā)現(xiàn)葉瑾的手都紅了，黎書寒十分懊悔，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他看向葉瑾，神色有些不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p>　　此時他的神情，像極了做錯事的小孩，葉瑾眸光微閃，她搖搖頭:“沒事，過會就好了。”

　　黎書寒垂下頭，靠在葉瑾肩上，他輕輕的握著葉瑾的手:“對不起。”

　　除了這句，他實在想不到還有什么話能表達自己的歉意。

　　黎書寒閉了緊眼睛，腦海里回想起剛剛的那一幕幕，那個…女人。

　　長發(fā)，瓜子臉，眼睛大大的，里面永遠盛滿了溫柔，她永遠會輕輕的抱著他，小寒，小寒的叫他，聲音輕輕柔柔的，像極了那春風，輕輕安撫那個小寒，不厭其煩。

　　“我好像，看到了媽媽。”

　　安靜的車內，黎書寒忽然出聲，帶著無盡的思念與彷徨。

　　葉瑾愣了愣，原來是這樣，她怎么就忘記了，他還有母親的。

　　葉瑾嗯了一聲，并不再問些什么。

　　只是黎書寒似乎是不想瞞著她什么，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她是一個很溫柔的女子，無論發(fā)生了什么，她臉上都掛著溫溫柔柔的笑容，仿佛什么事情也難不倒她……”他的聲音極其溫柔，將自己心底最溫暖，最美的畫面和葉瑾說。

　　葉瑾也安靜的聽著，不再不說話，只讓黎書寒自己說。

　　“那個男人經(jīng)常打我們，特別是打我媽媽，所以她的臉上，身上，經(jīng)常帶著淤青，可是，即使是這樣，她也從來沒有放棄在生活里的樂觀。”

　　“她總是和我說，小寒，沒事的……”黎書寒頓了頓，替葉瑾揉手的右手忽然停下，“那個時候，我就是這樣替她揉的，她總說，媽媽不疼的?！?p>　　黎書寒眼眶發(fā)紅:“可是，她還是走了?！比~瑾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背。

　　“我還記得，那天其實也沒有很特別，只是下了大雨，打了雷，閃了電……”黎書寒聲音哽咽，“沒有那么特別，可是我卻在那微光里，看到了媽媽的疲憊，她臉上再沒有笑容，她讓我快跑，我聽話了，可是我跑了之后，她卻不見了……”

　　張叔坐在前面，也不出聲，就連何戚，也安靜下來，耳邊只有汽車行駛的聲音，喇叭聲，以及，黎書寒的聲音。

　　“小時候我不明白離開的意義，直到十歲那年，我還是沒有等到媽媽回來，我才慢慢的知道，原來離開就是失去?！?p>　　“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個時候，我沒有聽她的話，她是不是就不會離開，又或者，她是在怪我?怪我的背影太過決然，怪我沒有回頭去救她……”

　　“不是?！币娝榫w越來越激動，葉瑾終于出聲打斷，“與你無關?！?p>　　“有關的，我對不起她，所以我愧疚，可是，我卻也恨她，我恨她就這樣直接撇下了我，毫不猶豫的離開，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自私?呵……我果然是那個男人的兒子，就連性格，都這樣的像……”黎書寒語氣低沉，聲音很輕，就這樣把壓在他心里的話全都說了出來。

　　葉瑾默了默，伸手拍了拍他，用肯定的語氣和他說:“你沒錯，你不是他，也不像他?！?p>　　在她話音落地的這一刻，黎書寒忽然哭出聲來，他壓著聲音，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在流淚。

　　從來沒有人像這樣子，站在自己這邊，肯定的和他說，你沒錯，你不是他。

　　他壓在心里多年的愧疚與自責，總算在這一刻，消散了幾分。

　　黎書寒閉著眼，忽然和葉瑾說:“我有些累了?！?p>　　“那就睡覺?！比~瑾頓了頓，才說出這句話。

　　聞言，黎書寒就靠著葉瑾的肩膀，沉沉的睡過去。

　　待黎書寒睡著以后，張叔這才在后視鏡里看了眼靠在葉瑾肩上的黎書寒。

　　張叔眼中帶了同情，他知道黎書寒是不需要的，所以他剛剛才一直沒有看后視鏡。

　　“小姐……”

　　張叔聲音很輕，卻還是被葉瑾制止:“他睡著了?！弊屗煤玫乃瘋€覺。

　　張叔立刻懂了葉瑾的意思，于是不再出聲，只安靜的坐在前排。

　　難怪，009說他在黑化的邊緣徘徊。

　　當年的黎書寒這樣小，母親就離開了，原本的思念，在時間的推動中，漸漸變成害怕，愧疚以及恨。

　　年幼的他，恨母親拋下他，卻與此同時，他又十分的想念他的母親，他心里藏著對母親帶了愧疚，也帶著對她的埋怨，于是在這種情緒的交織下，就變成了如今的黎書寒。

　　葉瑾摸了摸黎書寒的臉，她在那鄰居嘴里得知，那個男人幾乎天天打他，那他是怎樣子，才能活到現(xiàn)在呢？

　　“黎書寒現(xiàn)在黑化值多少？”葉瑾在腦海里問009。

　　【還好，已經(jīng)降到了20%?！?p>　　“我能知道，剛剛那個女人是他母親嗎？”

　　許久，已經(jīng)沒有聽到009的聲音。

　　“009?沒有權限嗎？”

　　【不是。】

　　009忽然收起了之前那一套，葉瑾還有些不習慣。

　　“那人不是他母親?”葉瑾不確定009在回答哪個問題，于是只得再問他一遍。

　　【嗯，在多的我也不能說，不然又得被關小黑屋了?！?p>　　葉瑾了然，于是不再問它，既然不是他媽媽，那能讓黎書寒認錯，肯定是很像。

　　她快速的將剛剛看到的畫面在腦海里描繪了一遍，和009說:“你能幫我保存一下，我腦海里這個畫面么？”

　　【可以的?！?p>　　葉瑾驚訝，她實則并沒有報很大的希望的，沒想到009居然說可以。

　　“謝謝。”這是葉瑾唯一一次對它表示感謝，也是唯一一次，覺得009是有用的。

　　沒想到009自己倒是不習慣起來，葉瑾的腦海里出現(xiàn)一張巨大的別扭的表情包。

　　【你突然這么正式的說謝謝，我還怪不習慣的。】

　　葉瑾并不出聲，她在想著，要怎樣幫黎書寒去找他母親。

　　這是他的心結，葉瑾有預感，如果不解開這個結，黎書寒的黑化值永遠也不會降下來。

　　“你能不能把這個表情包撤下去?”沒辦法，這太顯眼了。

　　【你有在聽我講話嘛！不撤！】

　　009氣急，虧它還在一旁傻乎乎講了這么久，可是這個女人居然沒聽！

　　葉瑾皺了皺眉，只覺得009還是那個垃圾系統(tǒng)！

　　于是她越過009，直接問小助手。

　　“小助手，你們這邊有沒有什么投訴電話什么的?能打通嗎？我要投訴009?！?p>　　使用表情包騷擾宿主！

　　誰知小助手和009一起出聲。

　　009:【沒……沒有！你，你，你居然想投訴我?】

　　小助手:【宿主你好，如果你想投訴系統(tǒng)，可將投訴內容告知小助手，由小助手將投訴內容反饋給主系統(tǒng)。】

　　葉瑾沒有想到還真的能投訴系統(tǒng)，一時除了震驚，沒有別的想法。

　　【宿主，別，我錯了，我就撤，如果你投訴我，我就要被回收了?！?p>　　009語氣可憐兮兮的，葉瑾這才反應過來，回收?這是什么意思?死亡的意思嗎？

　　可是她記得，009以前說過，系統(tǒng)沒有死亡。

　　葉瑾腦海里剛剛想起這個問題，009就給出了回答。

　　【用你們人類的話來說，回收就是回爐重造，那個時候我就相當于被格式化了，一切從頭開始?！?p>　　“那不是挺好的?”

　　009咆哮，哪里好了！

　　【才不好！我才不要被回收！宿主，009請求你，不要讓我這個小可愛被回收好嗎？】

　　葉瑾嘴角一抽，她更想投訴它了:“我想問一下，如果你被回收，那我們還是被綁定的嗎？”

　　【是的呀，我還是你的系統(tǒng)。】

　　“那，你這性格會不會有變化？”

　　【唔，這個要看主神心情，畢竟我們的性格都是主神給予的?！?p>　　葉瑾頓了頓，瞬間不是很想投訴了，鬼知道到時候換了個啥玩意，于是她說:“以后別老發(fā)這些表情包?！?p>　　009笑的歡快。

　　【好的宿主！】

　　葉瑾默了默，轉頭看向黎書寒的臉，在心里嘆了口氣，然后拿出手機，找到那個私家偵探的號碼，給他發(fā)了條消息。

　　收起手機，恰好黎書寒也醒了。

　　“睡的好嗎？”葉瑾問他。

　　黎書寒耳尖微微發(fā)紅，最終歸于平淡，他看向葉瑾，眸中帶著感激與羞澀。

　　他點點頭:“很舒服?！?p>　　這話是真的，他從沒有睡的這樣踏實過，只是，他剛剛都說了什么，回想起來，黎書寒眼里閃過一絲害怕。

　　她會嫌棄他么？會拋棄他么?

　　黎書寒及其不自信，這一切都源自于他的童年，他占有欲這么強，童年占了很大一部分。

　　葉瑾看出來了，于是她看著他，眼神平淡:“重死了，給我按一按。”

　　雖說這話說出來是為了不讓黎書寒亂想，卻也是含了真話的。

　　這么一顆腦袋靠在她的肩上，葉瑾只覺得自己的肩膀已經(jīng)麻了，沒有任何知覺。

　　“抱，抱歉?！崩钑o她道歉，手上也不停連忙給她按肩膀。

　　葉瑾憋著，這不按還好，一按這肩膀就跟觸了電似的，又麻又疼的，可偏偏她還不能出聲，自己說的話，忍著也要“享受”完。

　　自己作死，緩解氣氛吧，按肩膀吧。

　　葉瑾在心里瘋狂吐槽自己，臉上卻還是一片淡然的模樣，這讓黎書寒以為是自己沒按好。

　　所幸這觸電的感覺沒有持續(xù)多久，很快葉瑾就只感覺到疼。

　　到家后，葉瑾的肩膀已經(jīng)舒緩了很多，不得不說，黎書寒按的是真的舒服。

　　忽然，葉瑾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她從桌子上拿過手機，上面是私家偵探的回復，僅有兩個字……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