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面前的一切又定格住了,我的思維艱澀如阻,我知道他又按了那個什么見鬼的暫停健。
我強力迫使自已想了又想,我要干什么?我要干什么?忽然我明白過來,他說什么來著,他說這暫停健也不過只能阻住我三分鐘,我的世界的時間比他來得快,那么說我過一會兒就沒事了。
果然,說時遲那時快,我瞬間覺得身上一輕,一切都恢復(fù)正常。呵呵正常,我冷笑,我這里的正常正是他那個世界的不正常,我希望可以嚇?biāo)浪?p> 慢著,我問自已,我難道真的相信了他說的一切,我能接受我是一個游戲人物?
無所謂,我已覺得我正在向一個不可抑制的結(jié)局跌去,我肯定最終會發(fā)瘋。
然后被那個魔鬼刪掉。
刪掉。
荒謬。
不過,也許這真的就是事實。
我窩在沙發(fā)里手軟腳軟,好象什么事也干不了,但我的思想?yún)s飛快的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所有的人和事都在我腦海里晃動。
我忽地思路清晰無比,那神經(jīng)病正在試圖重新控制我,我無法想象他如何編寫所謂的程序來干涉我,但他顯然正在努力,我已不能指揮自已站起走動。
我悲憤難平,我是這樣恨他,他憑什么創(chuàng)造我出來控制我,我還以為我是萬物之靈,這下倒好,原來他才是。不過這么一來,他顯然就不是萬能的啦,了不起就刪掉我。我松懈下來自嘲,他只是我一個人的命運之神,只有我這個人物他能設(shè)計,大玩家其實是那個什么都隨機操作的游戲本身,搞不好他也是別人設(shè)計的游戲人物,他那個世界和我們這兒有什么區(qū)別?這種命還有什么可留戀的。
我大聲吵吵:“刪掉我吧!刪掉我吧!”我真的巴不得他馬上把我刪掉。
我覺得有一陣強烈的震蕩襲來,地震?!隨即我就想,假的,是幻象,神經(jīng)病秋塵設(shè)計的。但我還是習(xí)慣性地跳起來,咦,我能動了,神經(jīng)病秋塵怎么啦?
我眼睛一花,他又坐在我面前:“完了,你的程序強烈抗拒我新輸入的東西,竟?fàn)栕孕袆h除恢復(fù)原狀,我沒有任何辦法了?!?p> 我抱著手,十分不同情他:“刪掉我啊,這么笨?!?p> “不,我不能,”他埋下頭去,好象不勝負荷,聲音里有一種我無法理解的慘痛,什么叫他不能,別是他連刪我都刪不掉吧,呵呵呵,我幸災(zāi)樂禍地笑出聲來。
“你有什么好笑?”他抬眼看我,臉色蒼白,干嘛設(shè)計成這種表情,“你恨我不要緊,但你在拿自已的生命開玩笑,我無法控制你,又不愿意刪掉你,”他特別強調(diào)不愿意三個字,哦,那么不是不能啦,為什么不愿意刪?他真的有神經(jīng)病?!澳悴灰倭R我啦,你自已真的很危險,這游戲場境里什么都有,你可能去到哪兒就是哪兒,最后內(nèi)存不夠,你會思維混亂,在你們的世界表現(xiàn)為瘋狂而在我的計算機里表現(xiàn)為病毒,那時候計算機就會自動清洗你的程序,你將永遠不復(fù)存在?!彼孟蠛芙^望。
我的生命,滑稽。我有什么生命?還不復(fù)存在,我存在過嗎?
“我的父母會怎么樣?還有你為什么安排院長不再睬我?”我忽然問他和現(xiàn)在完全不相干的問題。
“他們是計算機隨機產(chǎn)生的人物,”他不是很情愿,但還是向我解釋?!氨緛砦以O(shè)計你定時和父母聯(lián)絡(luò),他們會得安享晚年,可是現(xiàn)在你一直不理我設(shè)計的指令,他們會因沒有你的消息而焦急,在計算機上顯示為快樂指數(shù)降低,低到一定數(shù)字時人物會生病,最后死亡終結(jié)。而院長只不過是一個串場人物,本來戚兒去世她就不會再出現(xiàn)的,你一直以為她恨惡你,其實本來我設(shè)計的是你給她講了一個所謂一個女孩的故事后便當(dāng)院長從未和你相識再也沒有找過她?!彼缤谏险n。
我也聽過就算了,我從沒想過我還會和我的父母聯(lián)絡(luò),我的世界已經(jīng)迸裂,我不再關(guān)心任何人和事。但院長其實是一個有大智慧而幾乎參透天機的人物,他居然說她串場,恁地小瞧人。
“你有生命!”他突然溫柔地對我說,“你自由自主,并不受我和計算機的控制,你是真實獨立的存在,如果這不叫生命,那還能叫什么?”
我心神蕩漾,是這樣嗎?他的話,聽來十分有理,我過往的一切確是不曾存在過,但是我,我居然是存在的。我有生命嗎?那么,我的生命從何而來?
“從情感而來?!彼@樣回答我的思想,“我沒想到喪子之痛居然激活了你的程序,是你對戚兒的真實而強烈無比的感情給了你生命,生命原本無實質(zhì)內(nèi)容,每個人所擁有的寶貴生命均由各式各樣的感受組成,你對戚兒的感情不由我或計算機設(shè)計,完全自然天成,你的生命就此誕生。”
是這樣嗎?我凝神看著我的造物主,他以這樣濫情的文藝說法來解釋生命這一至為玄妙奇異的現(xiàn)象,他讓我一直以來灰頹苦澀的心境陡然亮起奪目的神彩。
他的眼睛也亮起來。
我忽兒感到從未有過的祥和寧靜,我第一次放平聲音和他說話:“那么,我終究還是感謝你的,我的命運之神?!?p> 他則第一次找不到話說。
“那么,”我又說,“你可以走了,我已知道我的命運,我接受你的安排,我會去找老板復(fù)工,我會去聯(lián)絡(luò)父母,你不必擔(dān)心你的電腦會炸掉,我不必擔(dān)心我會被刪掉,終于萬事大吉?!蔽业胤路鹬辉谡f別人的故事。
他還是怔在那里。
“喂,喂,”我叫他。
他沒有反應(yīng)。
“秋塵兄,你不是又變得隨機運行了吧?”我大樂。沒想到我還會感到真正開心。
他皺起一張苦瓜臉,“你怎么變得這么活潑大膽,我該拿你怎么辦啊,我的天,我不想你再回到我的游戲中去?!?p> 我也怔住,好不容易往日陰霾一掃而空,我也已收拾心情認命,他又有什么不滿意?這個家伙怕真的有神經(jīng)病。
“說實話,”他的臉更苦,“我忽覺愛煞你叫我神經(jīng)病,如果你回到游戲去就將再也不能聽到你罵我,我甚覺寂寞?!?p> 什么?
呆了半響我轟然大笑起來,天啊,這神經(jīng)病秋塵竟完全是一副墮入愛河的樣子,天底下到底有沒有這么奇怪的事,他竟愛上他的游戲人物。
他正色看著我,哦對,他能讀到我的思想,那些可愛的泡泡狀的小框框。我想一想,忍不住又笑。
“這有什么奇怪,”他低聲說,“別忘了伽拉忒亞的故事?!?p> 那是神話,拜托,秋塵兄,神經(jīng)可以,但別神經(jīng)的這么過份。我笑得說不出話來,只好在心里使勁想著這些話。
他被我笑的臉發(fā)青,終于又忽地一下消失。
愛上我,見他的大頭鬼,我不恨他也就罷了,他還想得寸進尺。
我自已笑完,先打電話給老板約明天的時間,老板一聽又不出山人所料,語言一下子精簡到只?!班拧保抑挥幸粋€上聲一個下聲,拖腔拉調(diào),我想幸好我乖乖回去,否則連我的老板都要糟秧,他的快樂指數(shù)會因我的不馴而大幅下降,真是罪過罪過。
第二個電話打給青青,我改主意了,這等良師益友我不能放棄,還有什么人會這樣拿我事當(dāng)己事,我不能不知好歹,青青一聽我說要回去工作便驚喜交加,我誠心誠意地謝她干預(yù)我的私事,她發(fā)覺我說的是心里話便立馬得意起來,說今晚回來要吃香煎黃魚,我沒口子地答應(yīng)“喳”。
再打電話給我爹媽,可憐二老已經(jīng)胡思亂想到要飛來尋人啦,這個電話打得再合適也沒有,我胡說跟老板上XZ出差去了高原上手機信號不通,老媽居然就信了,這一番電話打了足有個多小時,相信到我放下電話時二老的快樂指數(shù)已暴升超過原數(shù)有余。
咦,我不是回到游戲了嗎?我怎么還有這么多不屬于游戲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