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陸前輩雖若有所思,但已沒有那么激動了。江希遙示意了塵染一下,塵染了然,兩人默默離開了正廳。
「往事只堪哀,對景難排?!?p> 唯愿師父送的生辰禮,能解陸前輩的一段年少情鐘,而不是又上新愁。愿陸前輩的下一個五十年,能如師父所愿的,順遂無憂。
隨著江希遙一起退出了正廳,塵染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天色已漸漸淡了下來。初秋的夜還是沒能黑得那么早,暑氣依舊,讓人感覺有些悶熱。
她想了想,決定將自己想要尊重前輩、保守秘密的想法告知于他,“塵染身為醫(yī)者,不得已才會在場聽得了這故事。我會守口如瓶的?!?p> 江希遙心里的擔子突然沒了,卻也沒有早前預料的,如釋重負之感。感慨著師父與陸前輩的這段往事,也感慨著自己安排好了的死路,需要改一改了,“可姑娘是潮聲攬月閣的人吧。”
聽單渝說,做潮聲攬月閣的人,都是要有所覺悟的,事無大小,必須按類別及價值呈報給閣里的六位掌事歸檔。至于這條消息能不能在閣里后院買賣,便要看掌事們的批示了。
師父與陸前輩的過去,還多少牽扯了些法源寺已歸隱的上任主持玄絕大師,應該能批出個好價位吧。
江希遙這話出口,忽然覺得有些不妥,他改了口氣,詢問道,“姑娘算是潮聲攬月閣的人嗎?”
據(jù)塵染所知,師父自己沒有產(chǎn)業(yè),除了紫陽鎮(zhèn)江家,就只有潮聲攬月閣了。雨疏姑娘也曾說過的,她是她的人,“算是的?!?p> “我以為姑娘應算是我江家的人?!苯_b不太認可,“姑娘的醫(yī)術(shù)師從我青陽小叔,而他拜入的是我義母老蕭家代代傳了百余年的醫(yī)門??v然姑娘暫住在潮聲攬月閣里,也不應將自己算是雨疏姑娘的人?!?p> 江希遙又說,“不是住在哪兒就是哪兒的人,也不是誰照顧你飲食起居就是誰的人?!?p> 塵染舉一反三地回敬了一句,“那我也不算是江家的人?!?p> “確實。”他心思動了動。
吟兒,若非你一心要給師父守孝三年,你早已是我的人了。
“塵染是誰的人并不重要,江公子無所謂追究的?!彼l(fā)現(xiàn)他們將事兒扯得有些遠了,但同時,她需要為潮聲攬月閣正名,“我說我會保密,那我便會保密。若連這點自主決斷都沒有,那與奴隸有何差別。潮聲攬月閣也不是什么修羅場,沒有世人所傳言的那么嚴苛和高不可攀的?!?p> 你果然還是那么護短,只要是你在意的,那便容不得他人隨意揣測評論。
江希遙聽著她的聲音在耳畔環(huán)繞,手里不自覺地捏了捏袖籠,“我信你,你是決然不會騙我的?!?p> “什么?”
“塵染姑娘既然說了會緘口不言,希遙自然是信的。這一天下來,姑娘所做的事,所說的話,足以證明姑娘的保證,是有效益的?!苯_b慢了腳步,說得誠懇。
塵染回眸與他目光交匯,停留了一小會兒。她有種被人看透的感覺,好像他知道所有事,而她一無所知。這樣落得下風的境地,她不喜歡。
“江公子,這枚平安扣還是還給你。”她從腰帶里,取出那枚閃耀著迷人椿色的平安扣,遞到了他面前。
江希遙以為這枚平安扣的事兒已經(jīng)揭過去了。將來不管他付不付診金,他做了耍賴到底的打算,不會再收回去的了,“姑娘不是已經(jīng)答應暫時替我保管?”
“我不是生意人,尋醫(yī)問診也不需要抵押物件。”塵染就知道自己最一開始便不應退讓,不應收下它。怪自己一時貪戀,如今好了,想退回去,有些難度了。
江希遙將她的手臂推向一旁,“一千多兩銀子,姑娘就不擔心我會賴賬嗎?”他不僅推開了她的手臂,還往旁邊繞開了一步,往竹苑的方向走去。
塵染一個轉(zhuǎn)身,腳步輕盈,像是什么步法,擋在了他的前面,“人生在世又不會是毫無痕跡,也不見得你能賴了這筆帳。”
逍遙劍宗的這一式「行云搖弋」,怕是已經(jīng)刻入吟兒的骨髓里了吧。失憶了,步法卻沒有半厘相差。江希遙有些苦澀,勉強提了一股內(nèi)力,將自己的手腳和感知靈敏起來,吟兒當年,也就這招,施展得比他好。
他動了動耳朵,退開身子,“所謂痕跡,你指單渝?”
“你不是同他交好么,他算是半個潮聲攬月閣的人,你若賴賬,我便找他,橫豎是一樣的?!眽m染再次擋住。
這便是單渝最喜歡的輕功步法,不知道比起他口中的「凌波微步」如何,江希遙認真應對起來,“單渝是個活人,相信雨疏姑娘也不曾限制過他的自由。姑娘犯不著選擇揪一條滑不留手的泥鰍,而不要這枚平安扣?!?p> “那大蜀各地的玉函精舍總歸是穩(wěn)如磐石了吧,我若在江公子這兒拿不到診金,便去那兒討要。我救的是山海鏢局,湛家與江家喜事將近,同氣連枝,你不付,自然有人會付?!眽m染像是下定了決心,捍衛(wèi)著自己的邊界底線,堅持不收下這枚平安扣。
江希遙避著她的眼神,短短距離,他只能以退為進,腳下步法移動,變換了身位想要擺脫她的阻擋。而她卻是一副不肯退讓的樣子,好像下一刻便要與他動起手來。
吟兒,「行云搖弋」的身法雖是你厲害,但論武功招數(shù),七年前你打不過我,七年后應該也是打不過的。所以,咱們就此打住了吧,我只是想讓你留著它而已。
塵染果然迅速粘了上來,三兩下又站在他的前方,“怎么不說話,若覺得我說的沒錯,那就拿回去吧。”說罷,她伸手想要奪住江希遙的手腕。
他看出了塵染的意圖,將雙手背在身后,不去接平安扣,也不去擋她。
見他只是略微閃躲,許是算準了她的醫(yī)者身份,認為她沒有幾分本事。塵染的膽子大了大,她抬手瞬間撫了下發(fā)髻,揚起水袖,略過江希遙的視線,然后貼著他的身側(cè),移步換位,扣住了他的手腕,“江公子,收回去吧。”
江希遙瞧見了她指尖藏著的銀針,已對準了他的腕脈,在她半是威脅的話語下,他只能選擇不動,“姑娘何必如此?!?p> “江公子有心上人了吧?!眽m染開口,將話說得清楚,“這般私相授受,你對得起你的心上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