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整軍（三）

　　三個人又等了一個時辰，另幾位才到齊。恭順侯和鎮(zhèn)遠(yuǎn)侯雖在不同地方，最后卻一齊到了。這兩人同管五軍營，但恭順侯掌印，鎮(zhèn)遠(yuǎn)侯看他頂不順眼，烏眼雞似的，見面沒問彰武伯召見干什么，兩人先就餉銀的事兒打了起來，顧寰把腰刀都拽出來了。

　　彰武伯一拍桌子，怒道：“都什么時候了，過不去這關(guān)，你們幾個都要到鳳陽高墻里呆著去，現(xiàn)在鬧個屁！”兩個侯聽了，才見先到這幾個都像死了媽似的，就壓下火氣，問為什么。

　　王遴再一次拽出那張被傳閱的諭旨抄件，兩個侯這個要先看，那個不服去奪，險些扯破。王遴滿腦袋黑線，給讀了一遍。

　　吳繼爵和顧寰聽了，真是分開八片頂陽骨，傾下半桶冰雪水，大眼瞪小眼，一齊懵逼。

　　大冷的天兒，幾位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侯爺、伯爺都是一腦門子汗。顧寰怒沖沖道：“小皇上不知道京營的熊樣，張居正、譚綸兩個老婢養(yǎng)的能不知道嗎？這不給咱哥幾個現(xiàn)眼嗎？”

　　吳繼爵抓住語病，向上拱手，嗷一聲道：“鎮(zhèn)遠(yuǎn)侯！皇帝前面你為何要加個字，豈非大不敬！”

　　顧寰自知失言，撇撇嘴道：“他娘滴翻了幾本書，還‘豈非’、‘豈非’的，你豈非是個鳥！”吳繼爵被他氣的臉白。

　　彰武伯又一拍桌子，兩個才不言語了。彰武伯家祖宗楊信是在京城保衛(wèi)戰(zhàn)以后，天順二年連續(xù)打了幾個大勝仗，立下斬殺了瓦剌平章的大功。到憲宗時得了世券，封伯爵。

　　因此祖輩傳了些帶爛兵的家學(xué)，自身有勇武、講義氣，又知道這些鳥勛貴不能給好臉色。沒來京營前，平日里大家也有些怵他。此時見他火了，都靜靜的坐下。

　　王遴清清嗓子道：“幾位侯爺、伯爺，今日需議個章程出來?！?p>　　成安伯郭應(yīng)乾壓力最大，先發(fā)言道：“王侍郎，不知校閱時，有打放火器的操法校閱沒有，若有，俺只能上吊了，沒幾個兵會放的，別說整齊。”

　　王遴回道：“我問了尚書大人，只說正月里校閱，沒說校閱內(nèi)容，也沒說具體時間?！?p>　　李應(yīng)臣也道：“這車營、馬營還都未整訓(xùn)，人咱練了些天還能齊整點，這車、馬可怎么處？要是車、人、火器合演，到時候馬也驚了，人也炸營，可亂子大了?！?p>　　眾人七嘴八舌議了一陣京營現(xiàn)狀，都說要見了真章，非得拉稀不可。最后幾位都眼巴巴瞅著彰武伯，看他怎么說。

　　彰武伯理了理思路道：“幾位兄弟，說起來我接手還不到十天，就算有天大的過錯，追不到我頭上來——”先把自己撇出去，因他說的在理，這幾位也說不出什么來。

　　楊炳接著道：“咱未慮勝先慮敗，先說拉稀了怎么個追究。要說京營糜爛，最大的責(zé)任當(dāng)然是總理戎政大臣，可是能追究的已經(jīng)封了王，朝廷也不能打自己的臉?！?p>　　王遴聽了這話，那臉黑的能滴墨水。彰武伯接著道：“王侍郎雖說協(xié)理，但練兵的事兒不歸他管，頂多有個知情不報的罪名?！蓖蹂嗦犃诉@話才松快些。

　　彰武伯道：“再往下就你們幾個了，都是積年的老京營，往哪推？推給誰？”

　　吳繼爵臉色蒼白，低聲道：“要不咱們往下推？”顧寰聽了擠眉弄眼，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彰武伯扳著手指頭道：“推下去也行，那些鎮(zhèn)國將軍們、把總、千總、參將都?xì)㈩^，你們幾個也要圈禁個幾年?！?p>　　李應(yīng)臣道：“不能吧，頂多是個奪職，大不了不吃這碗飯了，干靠著伯爵俸祿還餓死我不成？”

　　彰武伯聞言冷笑道：“呵呵，竟不知道你心上有沒有眼兒。我且問你，從嘉靖二十九年到今天，邊軍進(jìn)京的時候還有嗎？”

　　幾個勛貴聽了，大驚失色道：“這......這是沖著咱們來的？”

　　彰武伯道：“是不是沖著京營，我屬實不知，但瞧著這事兒邪性！幾位想想，什么時候邊軍受賞不是發(fā)銀子到九邊？還有自己回來拿的嗎？”

　　頓一頓道：“要是朝廷想擺布我們，咱京營綁在一處，能頂住戚繼光的一千兵么？”

　　幾位一起搖著腦袋道：“別說一千，就是三五百個戚家軍一沖，咱就得炸營?！眰€個對自家的戰(zhàn)斗力門兒清。

　　彰武伯道：“是??！要不是準(zhǔn)備殺雞儆猴，還用的著讓戚繼光帶兵回來嗎？王侍郎是兵部老人，讓他說說，哪年都是劉應(yīng)節(jié)和王崇古這些文臣總督回來述職，何曾有過總兵的事兒。別說還是帶兵回來？依我看，十之八九！”

　　王遴點頭稱是道：“伯爺所見，與我一般，我看到諭旨，就知道朝廷八成要整頓京營了。定襄王之薨逝，估計也是提前知道風(fēng)聲嚇得?！?p>　　幾位勛貴聽了，通都嚇麻爪了。郭應(yīng)乾白了臉道：“要是再查起以前的爛賬，高墻圈禁算是輕的，殺頭抄家都是有的！”顧寰幾個此時肚子里都揣上幾只兔子，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彰武伯見他們都老實了，才換了面皮道：“咱剛才說的是最差的情形，要我說自己嚇唬自己也沒用?；噬蠚q數(shù)不大，太后未必肯讓他見軍武之威和火器鳴放之狀，要是嚇著了，豈不是國本動搖?！?p>　　笑了笑道：“許是在校場看看隊列，再勉勵勉勵，也就罷了——當(dāng)然這是最好的情況。”

　　王遴道：“伯爺，為策萬全。下官以為這個年咱別好好過了，都進(jìn)營練兵去！”

　　“俗話說：‘臨陣磨槍，不快也光’。上元節(jié)前，皇上各種祭祀禮儀眾多，出不的宮。離現(xiàn)在至少還有近一個月時間，咱們好好準(zhǔn)備準(zhǔn)備，至少要有個大模樣?！?p>　　顧寰站起身道：“王侍郎說的是，我現(xiàn)在就點集眾軍去！老子過不了年，都別過了！”

　　楊炳橫了他一眼，“你坐下！”

　　見顧寰坐下，楊炳道：“要我說咱們?nèi)荦R下，一是趕緊練兵，這是基本，到時候連隊列都不整齊，就啥也別說了。”

　　手指頭捻了捻，又道：“二是咱們要出點大血了，眾位想想，朱時泰為什么一定要追封？就為了喪禮體面？跟誰打迷糊眼呢！還不是為了這一出？我估摸著張江陵處他沒少頂，要不那個心黑手狠的主給他家賣那么大力氣？”

　　見幾位都點了頭，又道：“三是戚繼光處，也要頂上。戚元敬這些年懂事的很，兵部上下，權(quán)臣府中都年年孝敬！他就算喝兵血，薊鎮(zhèn)那破地方有什么生發(fā)？估計他快要當(dāng)褲子了！”

　　“咱們這次給他來個大的，讓他校閱時松懈一點，兩廂一比，不那么顯眼，咱這鬼門關(guān)不就跳過去了嗎？”

　　眾人聽了，都扁扁的服氣了。趙祖征先豎起大拇指道：“總?cè)?，您是這個！”顧寰也拱拱手道：“聽總?cè)诌@么說，俺老顧這個年可算能過了！”

　　吳繼爵道：“總?cè)?，不知道張居正和戚元敬處，需要多少才行？?p>　　楊炳聽他們一個個都叫了總?cè)郑闹邪得?。沉吟了一會兒道：“要不就別送，送就是個大的，一次給他打蒙！張居正二十萬，戚元敬十萬！”

　　幾位勛貴都倒吸一口涼氣道：“這下子，這些年豈不是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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