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快,轉(zhuǎn)眼就到日子了,今日宮中設(shè)宴,說是要慶祝慶祝,理由是好容易日子太平了,就應(yīng)該慶祝慶祝。
月川不屑,說了許多那些貴家的“壞話”。每次一說到忌諱的地方蔻娘就急忙提醒:“小心隔墻有耳……”
“我這偏殿偏殿,就是偏僻才叫偏殿,能有什么耳朵聽到?”
蔻娘從來拿她沒轍,只無奈搖頭任由她去。
負(fù)責(zé)操辦這次宴會的王大人這幾日忙得焦頭爛額,傍晚時還特地差人來問候一下月川。
此時月川已裝扮完善——鏡前青白羅裙,飾品簡潔華貴,發(fā)飾盤旋下落出濃密長發(fā)。蔻娘看著高興,有種小女初長成的欣喜,還把心里想的還說出來了。
“早就長成,都是大姑娘了,要錦華那樣的才叫初長成?!?p> “公主這不還沒出嫁嘛,在蔻娘看來還不能算大姑娘,是小姑娘。”蔻娘邊說邊在旁邊的屜中挑選簪子,挑了根單顆綠珠鑲嵌的細(xì)木簪嫌太單調(diào),又挑根紫鳳吊珠的又覺與衣裳不搭,正左右猶豫著......
月川看著心里笑她卻不露聲色,由著她擺弄自己。
蔻娘的興致向來是想著如何打扮她,以至她雖從不似其他姑娘那般愛美打扮,出了門也算得上人模人樣。
只是她有些不喜歡這次的唇色,偷偷趁蔻娘不注意用香巾抹淡唇上的丹紅,這顏色,跟含了血似的,怪嚇人。偏又是蔻娘精心調(diào)制的,說不放心那些來路不明的妝品,自己做的既能上妝,又能滋潤。
好歹是蔻娘一份用心,平時上了妝月川不好說什么,怕傷了蔻娘一片心意,只得偷偷抹淡些。
王大人差派來的人問候月川又提醒一些事宜,了解到月川今晚的衣裳--各家女眷事先支會好要穿的衣服,若兩人穿成一樣了,不僅當(dāng)事人沒臉,旁人見了也不好自處。
月川對小官差說:“今晚就穿這身不會換的,你回去跟大人替我問候一聲,勞煩你跑這趟?!?p> 若是其他有些小姐,要么支支吾吾著不說,要么說了又變卦,總想整出些幺蛾子來顯示自己的不同,每次都苦了這些辛苦辦事的下人,少不了挨揍挨罵,小官差心想,這平望公主身份高卻從不為難下面人,他挺敬服這公主的,次次都搶公主這邊的活干,他想不明白為什么其他人都說這公主的脾氣怪。
其實月川這樣是懶的,她可不想事事都將自己放浪尖上,凡事能少一樁便少一份操心,況且她倒有些體諒年事已高的王大人和辛苦奔波的小官們,何必為自己出眾而難受他人。
“這是前些年我生辰時太后送我的小金龜,寓意長壽的,這下我拜托小官爺送予王大人,勞他這幾日為我們這些只會享福的人費力傷神,望他也受受這吉祥的寓意吧?!痹麓▽⒁粋€精致的小盒子遞給官差,那人見是托他帶給大人的,也不拘謹(jǐn)客氣,收下后就告退了。
那邊蔻娘也終于選好自己心儀的,猶豫那么久還是那個綠珠金簪,月川心里笑話她,還是由著她為自己帶上。
天色將晚時,月川坐輦?cè)ス鹣銏@,以前宮中各種會宴都在榮御殿辦的,但眾大人小姐們都膩了,這次想換個新地方。
桂香園是宮中別樣美景,又恰逢深秋園中桂花多已凋零,桂花香味已不是盛季時濃郁刺鼻,而是若有若無的香,需仔細(xì)去聞才能聞到,多一番尋香的樂趣,還省了那些不愛桂花香的人的麻煩。
再有就是王大人從來只干實在事,看中園中開闊的地景,可以容下許多人也不會擁擠,還能設(shè)下席桌。
到園時天色才晚,賓客還沒有到齊,只稀稀疏疏的人三兩成群的聚一堆,或樹下大發(fā)詩興,或聚一桌吃點心。
月川沒見到自己相熟的人,也不找人打堆,自顧自的找個位置坐下,見桌上擺了不少點心,沒見到有自己想吃的,看上旁邊的花酒,難得王大人這種圖實在的人也有詩情雅致。
桂花園中桂花香,桂花樹下桂花酒,話粗韻不粗。
月川伸手倒杯酒正要喝,旁邊蔻娘急忙從月川手里搶走酒杯:“天冷,這么冷的酒怎能直接喝?得拿去熱熱,免得腸胃受涼。”喚來一位正在園中忙活的小侍女給他酒壺去煨熱。
“哪有那么嬌貴。”月川說。
等酒的時間無聊,月川自己找樂子,伸手去撫掉在桌上的小粒桂花,星星點點的,一顆一顆地挑下地,需花費她好些時光,正好讓她消遣。
“要我說這全皇城最好看的官家小姐,得屬劉二小姐,可惜我們這些個不入流的人又配不上人家,唉,真是可惜啊!”
月川正細(xì)致地?fù)嶂?,遠(yuǎn)處傳來幾人聲音,側(cè)目一看,是幾位貴家公子,正在談?wù)撝魑还偌倚〗悖l品性兼優(yōu),誰容貌傾城......
最顯眼的,是站在人群中間的宇文椽,說話時也不管他話里的劉二小姐在不在場聽沒聽到,直羞得一旁的劉二小姐絞著手絹小臉通紅。
說到滿朝官家皇家的貴小姐們,品性兼有不過錦繡,可惜嫁了,容貌傾城不過符香,可惜符香常年待在傅府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這些人都沒見過,若真見著了不知是怎樣的癡傻樣。
月川嘴角一勾,看來自己相熟的人不是一個沒來,這不,宇文大少爺不就在場。
不過她不打算去打招呼,直覺上認(rèn)為和他宇文椽待在一塊有些丟人。
宇文椽和月川兩人,不打不相識,以前最開始就在一起念書識字,但一直沒任何來往,只知道這宇文椽是宇文家唯一的男丁,被整個宇文家捧在手心長大,金貴得很......
宇文椽也只知這平望公主脾氣不好,惹不起。
本該一直是這樣過來的,可當(dāng)時宇文椽跟著一幫小孩去欺負(fù)錦川,月川算賬算到他頭上,舉著大棍子攆了他大半個學(xué)府,兩人此后算是認(rèn)識了,開始時相看兩厭,處久后發(fā)現(xiàn)對方興趣相投就成了朋友,讀書時常常同流合污,干出不少壞事,學(xué)府里先生每次查考功課時兩人里應(yīng)外合,天衣無縫蒙混過關(guān),合伙調(diào)戲先生這些都是小事,也有稱得上大事的......
比如撿些火石偷溜進(jìn)冷宮玩火。
兩人想法很簡單,這冷宮冷宮,聽著就冷,他們難得進(jìn)來一次,就該帶點冷宮沒有的東西--暖氣。一番好心點著幾根枯枝,暖和多了。
枯枝在冬天干燥易燃,冷宮中枯枝又多,火勢一下蔓延開來,把整個冷宮照得紅紅火火,炸出不少人--原來冷宮并不是沒人啊,月川當(dāng)時想。
后來宮人費了一番大力才讓大火熄滅,月川和宇文椽惹下大禍,各自被自家大人領(lǐng)回去受罰。
當(dāng)時皇上又氣又無奈,直接將奏章摔在她面前:“你們兩個,整天給朕惹事,今天燒了朕的龍窩,明天怕是要顛覆天下不成??!笔种钢厣系淖嗾拢澳阏f說,朕該如何批這要求罰你的奏章?”
“誰奏的?”月川問。
“你管誰奏的!給朕回去把宮規(guī)抄一百遍!”
皇上罰完,還有太后......
要說讓太后來罰月川,心尖上的肉怎能下重手,為應(yīng)付外界就明面上“狠狠”懲罰她.
宇文家對宇文椽寶貝得不行,照樣做做樣子罰他,復(fù)又進(jìn)宮向皇上請罪,若真給宇文椽安個大罪,月川又是共犯,只定罪于宇文椽好像又說不過去,于是當(dāng)時皇上隨便給他定個小罪搪塞過去。
這是兩人闖過的最大禍?zhǔn)?,受了教?xùn)安份一段時間,月川此后就盡量避開那廝了,誰讓他每次都帶她去惹事,而且宇文椽不檢點,月川和他待一起時,常有人懷疑他們做過那種事,她真懷疑那些人腦子有問題。
“公主,你快瞧那丞相家的小姐?!鞭⒛镌谝慌詫υ麓ㄕf,語氣里是明顯的不悅。
丞相家的劉二小姐。
月川轉(zhuǎn)動眸子去看劉二小姐,剛才只注意到她被宇文椽說得臉紅害羞,仔細(xì)一瞧,這劉二小姐和她竟穿成一樣的裙,比月川的更精致更華麗一些,配上她粉蜜嬌嫩的小臉蛋,足足甩月川幾條街。
蔻娘頓時有些挫敗感,當(dāng)即立下以后對公主的梳妝打扮要更用心的宏圖大志,時不時向那正在嬌羞的小姐投去目光,翻翻白眼,越看她越不爽。
相比蔻娘的不悅,月川倒不是很生氣,只說:“好看!”
“哪里好看了?她明明是早知道公主穿這樣故意作對的!不過是一個丞相小姐,您瞧瞧她那作態(tài)的騷樣,怎比得過公主這樣的金枝玉葉?”
“她這樣做自然她有這樣做的道理,反正到處都是看我不順眼的人,何必處處計較讓自己心累?!痹麓ǖ降字滥莿⒍〗愕男乃迹X得她可惡又可憐的,不是很討厭她。
她其實挺想好心去提醒劉二小姐的,告訴她醋錯人了。
可是轉(zhuǎn)念想想,這樣做好像又對符香不厚道。
那處的宇文椽說得正歡,瞧見了自己的“同胞”,擱下其他人向月川走來,隨手拿起盤中的果子往嘴里丟,動作瀟灑流暢,看來是平日吃花生練出來的本事。
月川打趣他:“吃慣了花樓里的花生,連吃個小果都能吃出空口接花生的灑脫風(fēng)姿?”
“這吃花生與吃果可不同,吃花生小豆之類的一定要配酒喝,果就不用。”話雖這么說,他自己卻倒杯花酒喝上了,喝完對這酒甚喜,贊一聲“好酒”,復(fù)又倒一杯。
“看你這樣,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宇文椽頗感慨:“喜事算不上,就是忽覺這日子突然有趣了,自然會高興。”
她扯笑:“你哪天不過得有趣,昨還聽說有位花姑娘想你想得緊,哭著鬧著要見你,怎的又‘忽覺有趣’呢?”
“不是跟你說過嗎,就錦嶸那事,之前一直在找當(dāng)年沒解開的疑點,劉相上書皇上說有不合理的疑點說要查,皇上先不同意的,昨日突然就應(yīng)允了。”
月川隨口一問:“有哪些疑點?”
“這個......”宇文椽狡黠一笑,想吊一吊月川胃口,氣她一氣,“本公子暫時還不想告訴你?!?p> 不出所料看到月川當(dāng)即冷下來的臉色,心里暗爽。
片刻后宇文椽見月川只臉色不好也不發(fā)作,總想在危險邊緣試探,眼瞅著不遠(yuǎn)處的劉二小姐,幽幽道:“今天這劉二小姐裝扮可真好看,我看在場所有小姐中,她是最美。”
說著偷瞄一眼月川,被一直盯著他的月川逮個正著,一時尷尬,忙驚慌轉(zhuǎn)回目光。
月川怒極反笑:“這么漂亮的劉二小姐,要不哪天我叫錦洛替你向劉丞相提親,劉相是錦洛外公,錦洛一求,劉相定會答應(yīng)......要不你自己去求也行,反正你現(xiàn)在正在他手下做事?!?p> 宇文椽心有自知之明:“不行的,像我這樣不著家的人,劉相可不愿意將寶貝孫女嫁給我。”
“那是當(dāng)然,拋開這些不說,人家劉二小姐還不愿意呢,人家有心上人了?!痹麓聪蛘槐娙舜?fù)淼膭⒍〗?,?.....不過比起她心儀的那人,劉相應(yīng)該更愿意把孫女嫁給你?!?p> 小太監(jiān)端上剛煨好的酒,宇文椽注意力一下被吸引,沒聽進(jìn)去月川說的話:“剛才的酒雖然美味,但這溫?zé)岬木谱涛陡?。?p> 給月川倒一杯又給自己倒一杯,暢快的喝起來。
月川見他愛喝,吩咐小太監(jiān)再拿一壺去煨。
不多久上來幾個貴家公子圍著宇文椽,說是要他給誰評理。
宇文椽受人歡迎,他也有受人歡迎的道理,忙跟幾位公子分享上好的熱酒,幾人談著談著就離開月川所在的席桌去別處熱鬧了,留月川一片清靜。
此時人都已到齊了,桂香園比剛開始要熱鬧,月川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宴上都是些年輕小輩,未見太后皇后,難怪這些人比以前鬧騰,是不用在各家長輩面前作乖作孝啊。
掃視一圈,月川打算回去了。掃視中,她眼尖地看見坐在最角落的一人......
那位置燈光難照,黑壓壓的人影模糊,稍微能看出輪廓衣著,他穿一身便服,正獨自喝著涼酒,見月川看著自己,便放下酒杯回看她。
月川朝他一笑,吩咐蔻娘把溫酒給他送去。
他身子向來冰涼,怎能再喝涼酒?
他收下酒壺又再看向她......
月川只朝他笑,因為要回去了,沒有要起身過去的意思。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自顧又喝起涼酒,把溫酒晾在一旁看都不看一眼。
月川一滯,這樣鬧別扭的?他把失落表現(xiàn)得這么明顯,到底去還是不去呢?考慮的同時腳步已經(jīng)向他走去了。
還未走近,一旁傳來宇文椽爽朗的笑聲:“哈哈,你們說的都有理,但是我更贊同剛才馬公子的說法,這各家小姐,最美不過劉二小姐,最脫俗不過李太傅的千金,最英氣不過席幕遷......”
他停滯一下,話頭一轉(zhuǎn),“不過,這只是談到小姐們了,若不只在小姐中評說,整個皇城,最有本事得數(shù)薦將軍的獨生公子薦息,最才氣的得數(shù)二皇子錦洛,這最好看的,必須得是三皇子了!”
一時間全場嘩然,都驚訝宇文公子真是什么都敢說,就算三皇子是大狄的一大話題,但平時都心照不宣的不提起,更何況現(xiàn)在三皇子人在場。
宇文椽卻又甩開折扇,悠悠然看向角落里的錦川。
“嘿,若三皇子不是男的,宇文公子怕不是要向皇上求一門婚事了?”旁邊一位公子打趣道,引得周圍眾人皆掩嘴小聲嗤笑。
“宇文椽你是不是剛才喝的酒灌腦子,壞掉了!”
月川對宇文椽冷聲說著,似笑非笑的目光投向那些正在嗤笑起哄的人,她倒要看看誰在笑。那些人頓時收住笑,人人自危。
宇文椽倒是一點不怕,說:“我這不是吃醋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