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營里的人很多都是這一二年才進(jìn)來的,沒趕上前幾年戰(zhàn)火頻頻的好時候,許多人都還只是普通的兵卒,像顧慎遠(yuǎn)這樣二十出頭就有官職的其實非常罕見。
薛晚搬了小凳子坐在他身邊“承信郎是個什么官職?”
“不是什么大官?!鳖櫳鬟h(yuǎn)抿了抿嘴道。承信郎是九品官,只比兵好那么一點點。
“那為什么你還和他們一樣要做這么多活?”薛晚道。不是都說當(dāng)官的人都很威風(fēng)嗎?云州城中城守家的下人都恨不得把下巴抬到天上去,怎么他卻還要來劈柴做重活?
顧慎遠(yuǎn)尷尬的將柴火搬進(jìn)屋里,企圖逃避這個話題,可薛晚卻像粘在他尾巴后面一樣,不管他走到哪里都跟著,把顧慎遠(yuǎn)逼得無處可去。
昌姨笑道“晚晚回來!不然他只怕立馬就要找個地洞鉆進(jìn)去了!”
薛晚疑惑的停下腳步,當(dāng)官不應(yīng)該是件光宗耀祖的事情嗎?
見她還是不明白,瑛娘小聲道“承信郎雖然是官名,不過只是官品,沒有職權(quán)的。”
“那也沒有俸祿嗎?”薛晚充滿同情的看著他。
“有。”顧慎遠(yuǎn)心中長長的嘆了口氣,將柴火仔細(xì)的堆在墻角。一時想走卻又不知能往哪里躲,只得狼狽的縮在柴火堆旁邊,奈何他身材高大,看起來反而古怪得讓人想笑。
薛晚踮起腳尖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的,你在廚房呆著不會挨餓的?!?p> 昌姨笑道“他每個月能拿好幾百錢,可比咱們富裕多了!”如她們這樣來服役的人大多沒有什么太值錢的東西隨身,出門在外要不了多久就捉襟見肘難以維持。不像他們這些當(dāng)兵的做官的,每個月還能有些進(jìn)賬。存到緇重營中大小是份產(chǎn)業(yè)。
“你這么有錢?。俊毖ν眢@訝的看著他,怎么也沒看出來他像是個一年能掙好幾吊錢的人?!澳愕镆欢ê芨吲d吧?”
顧慎遠(yuǎn)陡然變色僵硬道“是嗎。”
瑛娘做慣了看人臉色的生意,急忙拉了一下薛晚“晚晚!你來幫幫我,一會兒該來不及了?!?p> 終于被解救出來的顧慎遠(yuǎn)不但沒有松一口氣,反而陷入沉默中悶著頭做事,就是問他什么也只用最簡單的話回答。
把薛晚支開后,瑛娘湊到昌姨身邊“顧慎遠(yuǎn)好像不想提及他的父母,你說會不會?”
“但凡是過得去的人家,誰會把孩子送到軍中?!辈虈@了一聲,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她們都是外人,本就什么也做不了。
最后一桶粥送走后,廚房里才開始做自己的飯。昌姨今日累慘,便口頭上指揮薛晚做菜,瑛娘在一邊幫忙,顧慎遠(yuǎn)無處可去,只能站在一邊靜靜的看著她們忙碌。
正在這時,黃百戶卻偏偏招手將顧慎遠(yuǎn)叫了出去。兩人站在避人處簡短的說了幾句話,沒等顧慎遠(yuǎn)想明白怎么回事,黃百戶便匆匆忙忙的走了。
年還沒有過完,黃百戶就來了。還帶來一個讓人不太愉快的消息?!把ν??從明天開始你就要去服侍將軍的妾室了?!?p> 薛晚下意識的扭頭去看昌姨,只見昌姨兩手抱胸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人?之前不是已經(jīng)要過了嗎?”
黃百戶道“月底之前會有一批被流放的女奴過來,到時候那些女奴會負(fù)責(zé)做洗衣掃撒之類的粗活,先前征召的民戶女子都會到廚房這邊當(dāng)差。你不是一直說人手不夠嗎,這下子就夠了?!?p> 昌姨一時沒話說,看著薛晚的眼神中多了幾分憐憫,暗暗的塞了幾個錢給他“雖然會補(bǔ)人過來,不過之前明明調(diào)過人,總不至于一個妾室也要兩三個人服侍吧?”
“還不是后院里那些爭風(fēng)吃醋的事情,將軍不舍得處置妾室只能拿丫鬟們開刀?!秉S百戶將錢掖好,答得爽快。
這還得了,先前那些人哪個不比薛晚懂人情世故,那樣的人都沒能落個好下場,何況薛晚這懵懵懂懂的孩子心性。
瑛娘剛往前站就被昌姨拉住暗暗的使了個眼色,向黃百戶道“薛晚是個病秧子,到了那邊也不知道是誰伺候誰呢?!卑胝姘爰俚母袊@了兩句,聽得黃百戶道“你放心,她這回服侍的是個嬌滴滴的年輕女子,正是看中她有識文斷字的本事才要叫她去的,別人想去還沒有這個機(jī)會呢。”一面連哄帶勸叫薛晚去收拾東西,晚上好過來接她。
顧慎遠(yuǎn)站在一邊聽了一會兒未及開口就被黃百戶看見,順口道“你在這里正好,以后這里都是女子,已經(jīng)沒你什么活可干了,你也一起收拾東西正好順路去一趟城外大營?!?p> “順路?”顧慎遠(yuǎn)聞言一愣,其他兩人也跟著看過來。將軍的妾室不是在城中嗎?
黃百戶這才一拍腦門道“瞧我竟把最重要的漏了。將軍的這個妾室是新納的,留在身邊,其他人仍在城中?!?p> 薛晚的行李原就不多,不過半刻鐘就已經(jīng)收拾妥當(dāng)。一出門就看見顧慎遠(yuǎn)也提著個包裹等在門邊,奇怪道“你也要去服侍將軍的妾室嗎?”
“到了那邊可不能再當(dāng)著面叫她妾室,要稱呼她夫人,你可記住了?”黃百戶道。薛晚看起來是個懂事且乖巧的,更兼有個清白干凈的出身,大家對她都很客氣,輕易不愿意得罪她。
“晚晚,你去了那邊可要好好服侍人家,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叫你怎么做就怎么做,可別問為什么,知道嗎?”昌姨小聲道。
瑛娘眼中含淚,戚戚道“你要照顧好自己,多多保重?!?p> “行了行了,這是好差事,多少人都求不來,你們也別弄得像生離死別一樣。”黃百戶道。
出城時三人一起坐在車內(nèi),氣氛非常尷尬。半晌,黃百戶道“你和家里還有聯(lián)系嗎?”
薛晚嘆了一聲“我倒是有心給家里寫信,可不知紙筆要去哪里買,而且廚房里事情忙,就耽擱下來了?!比缓笱劬σ涣粒碜忧皟A,“百戶可以替我給家里送信嗎?”
“每個月都有驛站的人往返于各地,你要是有書信倒是可以交給他們一起帶回去?!秉S百戶道。
顧慎遠(yuǎn)迅速抬頭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沉浸在欣喜中的薛晚,心中暗暗嘆氣,一下車趁著黃百戶和前頭哨兵打招呼的空擋對薛晚道“別信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