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一個烈日炎炎的午后，葉燁上班的醫(yī)院里，產婦接踵而至。葉燁在產房忙了一天，連喝水的時間都沒有。眼看到了下班的時間，葉燁剛幫一個產婦接生完，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出了產房。應付完家屬的感謝之后，她緩步走向更衣室，準備換衣服下班。想想一會兒跟江子航的約會，葉燁立馬多了幾分精神。
剛走出沒幾步，就聽到身后有人推著病床疾速行進的聲音。葉燁回頭一看，又是一個即將臨盆的產婦在被推向產房。一個跟著跑過來的醫(yī)生趕到葉燁身前，喘著粗氣說道:“葉醫(yī)生，這是個高齡產婦，懷疑是胎盤早期剝離，還有子癇前癥的征兆。這方面您最有經驗，不知道能不能幫忙看一下?！?p> “好的，走吧?！比~燁聽到情況的嚴重性，沒有絲毫猶豫。
在產房門口，葉燁看了一眼在一旁如坐針氈的產婦家屬，不由得微微皺了一下眉。但是她沒有停歇，徑直走進了產房。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產房門口的紅燈始終亮著。這可比平常的接生時間長了不少。突然產房的門開了，一位大夫匆匆走出產房，來到產婦家屬面前說道：“產婦情況比較復雜，需要做刨腹產手術。家屬簽個字吧?！?p> “要手術??？我老婆沒危險吧？”產婦的丈夫，一個中年男人焦急的抓住大夫詢問。
“您趕緊簽字吧，別耽誤了手術?！贝蠓驔]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丈夫也不敢再多問，趕緊簽了字。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紅燈終于滅了。葉燁垂著頭慢慢走出了產房。口罩還沒全摘下來，產婦家屬就圍了上來。產婦的丈夫一把抓住葉燁的胳膊詢問產婦的情況。
“您冷靜一點?！比~燁說著一手輕輕撥開家屬的手，一手摘下口罩，“產婦確診是胎盤早期剝離導致嬰兒缺氧，所以我們進行了刨腹產手術。手術過程中產婦并發(fā)了妊娠毒血癥以及癲癇，導致大量出血。嬰兒雖然保住了，但由于失血過多，產婦當場死亡?！比~燁試著從專業(yè)的角度冷靜的把產婦死亡的這個事實傳達給家屬，但是語氣中還是不免夾雜了些許自責。
“我老婆來的時候還好好的，怎么進了個產房就沒了呢！”得悉這樣的噩耗，產婦的丈夫哪里聽得進去什么解釋，狠狠的推了一把葉燁。
本就疲憊不堪的葉燁哪經得起這么一推，當場就摔倒在地。這時，江子航突然沖了過來，扶起葉燁，反手推開產婦丈夫。一旁的醫(yī)護人員也趕忙沖上前來隔開了病人家屬。
靠在江子航懷里，葉燁提著的心放松了下來。但也許就是這么一松，她全身突然癱軟了下來，眼前一陣模糊，暈了過去。江子航見狀，抱起葉燁就朝急癥室方向跑去，身后夾雜著病人家屬各種恐嚇和威脅的話語。
急診室里的病床上，葉燁緩緩睜開眼睛。逐漸清晰的視線里看到江子航正注視著自己。
“小葉葉，醫(yī)生說你是疲勞過度，現(xiàn)在感覺好點了沒？”江子航抓起葉燁的手，關切的問道。
“好多了，產婦家屬怎么樣了？”葉燁還是惦記著剛才的事情。
“那個瘋子被控制住了。要不是你暈倒，我早揍他了?！苯雍较胂雱偛诺氖虑檫€是相當氣憤。
“也不能怪他。產婦大出血當場死在手術臺上，換了誰也很難接收。我在產科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出現(xiàn)這種情況。雖然我們在操作上沒有失誤，但是還是很難跟家屬解釋清楚的?！钡谝淮慰粗约旱牟∪怂涝谑中g臺上，葉燁即使言語上強裝鎮(zhèn)定，但是臉上的神色還是顯得極不自然了。
“你也別太難過，意外的事情誰也控制不了的?！苯雍綇奈匆娺^葉燁如此神色，心里知道這件事對她打擊不小。
葉燁沒有說話，只是緊緊的抓著江子航的手。
這時，接到江子航通知的程霄和蘇璇，也趕來了急診室。
蘇璇看到葉燁臉上的神色也知道這事對她沖擊很大。所以也只是坐在床邊陪著她，沒有多問什么。
“你在這陪她吧，我去給她買點吃的?！苯雍揭娞K璇過來了，便站起身來。
“好，你快去吧?！碧K璇看見葉燁慘白的臉色就知道她很久沒吃過東西了。
“我和你一塊去吧?！背滔鲆娊雍降那榫w也不是很好，決定路上安慰他一下。
程霄和江子航坐在醫(yī)院旁邊的一個餐館等餐。江子航出了病房之后就一直沒有說話。
“葉燁到底什么情況??？”程霄忍不住開口了。
“一個高齡產婦，刨腹產的時候大出血，沒救回來。丈夫一激動，把小葉葉推倒了?！苯雍絿@了口氣說道。
“怎么還動手了呢?。俊背滔雎牭綄Ψ綄θ~燁動手了，立馬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我當時也想上去揍那人的，結果小葉葉一下子暈倒了。估計是忙活了一天，什么也沒吃。身子本來就虛，再被那么一推。”江子航想到當時的場景還是氣的牙癢癢，“不過啊，我最擔心的還是她的情緒。你也知道，她從小就是學霸。學成歸國以后，在整個醫(yī)院，專業(yè)方面也一直是最過硬的。這次是她第一次遇到這種意外事故?？此姆磻矣X得這次的事情對她影響挺大的。”江子航繼續(xù)說出了自己最大的擔心。
“是啊，我看葉燁剛才的狀態(tài)也不是很好。認識這么多年了，從沒見過她這樣。”程霄也是從未見過葉燁如此的狀態(tài)，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外傷易愈，心傷難合啊?！苯雍綕M面愁容，預感到這可能會是一場持久戰(zhàn)。
程霄和江子航拿著外賣走回醫(yī)院。剛進大門就發(fā)現(xiàn)急診室病房的房門緊閉，外面站滿了人。兩人趕緊跑過去，透過房門上的玻璃窗，發(fā)現(xiàn)蘇璇和葉燁被一個男人持刀劫持了。
“是那個產婦的丈夫！”江子航一眼就認出了這個人。
“什么情況啊？！報警了嗎？”程霄趕忙詢問周圍的人。
“我剛才在給葉醫(yī)生換吊瓶，那個男人就突然拿刀沖了進來，說要給她老婆討回公道。他讓我出來找醫(yī)院領導，然后把葉醫(yī)生和她的朋友鎖在了房里。我剛才已經報過警了。”一個小護士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講了一下事發(fā)經過。
江子航見是這樣的狀況，哪還等得了警察和醫(yī)院領導，幾腳就踹開房門沖了進去。程霄見狀也馬上跟了進去。產婦丈夫見有人這么拼命的沖了進來，并沒有慌亂。一把拉起了躺在病床上的葉燁，拿刀挾持住了她。一旁的蘇璇想沖上去奪刀，但被產婦丈夫一腳踢倒在地。程霄一個箭步上前把蘇璇拉到了自己身邊，確保了她的安全。
“你放開她！”江子航看著被挾持的葉燁，徑直就要沖上去跟暴徒拼命。
“你們都給我退后！不然我捅死她！”產婦丈夫咆哮著不讓江子航和程霄靠近。
“好好好，我們不往前靠了。你冷靜一點?！背滔鲆妼Ψ揭呀浻行┦Э兀滤麜θ~燁，于是一把抓住了江子航。
“我能體諒你失去愛人的痛苦，但是整件事情都是個意外。你先放了她，有什么事我們可以慢慢談！”江子航冷靜了一下，嘗試開解對方。
“去你媽的意外！我老婆進來的時候好好的，我們全家都等著兒子的降生呢！怎么進了產房就再也出不來了呢?。俊碑a婦丈夫的情緒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你還有剛出生的兒子呢！你千萬別沖動，別干傻事啊！”蘇璇試圖用剛出生的孩子來勸服對方。
“兒子?。抗?！沒有了老婆，我還要兒子干什么??！我他媽就是要這個婆娘償命！”產婦丈夫的情緒已經完全崩潰，說話間就要舉刀傷害葉燁了。
程霄見場面馬上就要失控，危機間拿起桌上剛換下來的空吊瓶，朝著他們背后的墻上就扔了過去。產婦丈夫被程霄的這一舉動驚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砸碎了的瓶子。就在這個電光火石的瞬間，江子航直接朝兩人撲了過去，把他們一齊撲倒在地。江子航一只手死死的摁住暴徒拿刀的手，一只手把葉燁摟在懷里。程霄也即刻跟了上來，一腳踢開了暴徒手里的刀子，緊接著雙手按住了他。江子航趁勢趕緊抱起了葉燁，把她交給了一旁的蘇璇，然后回身幫著程霄一起控制住了暴徒。蘇璇一把摟住葉燁，感覺到她渾身都在顫抖，臉上也沒有半點血色。
這時警察也趕了過來，接管了場面。江子航緊緊抱住葉燁，葉燁把頭埋在江子航懷里，哭成了一個淚人，身子也是不自覺的顫抖著。
一個驚心動魄的夜晚終于畫上了句號。從產婦意外死亡到被產婦丈夫推倒昏迷再到被挾持，一連串的打擊讓葉燁從被解救出來以后一直沒有開口說過話。她只是緊緊的抓住江子航的手，一刻也沒有放松過。
程霄和蘇璇把他們兩人送到葉燁家樓下便離開了。江子航一直陪著葉燁，直到她睡去才慢慢松開了一直被緊緊攥住的手。江子航輕輕關上臥室的門，在客廳的沙發(fā)上躺了下來。合上眼睛，腦海里還全都是跟暴徒搏斗的場景。要不是和程霄配合默契，后果真是不堪設想。
這一晚上，江子航也沒有睡好。天一亮，便早早醒了過來。
江子航輕輕推開臥室房門，見葉燁還在睡著，便去洗了把臉，然后開始準備早餐。
早餐剛準備好，就聽到臥室里傳出葉燁的一聲尖叫。江子航圍裙都沒來得及摘，就趕緊沖進了臥室去查看葉燁的情況。只見葉燁坐在床上滿頭是汗，看樣是被惡夢驚醒了。
葉燁見江子航沖了進來便一把抱住了他，嘴里喃喃的說：“子航，我是不是不配做一個醫(yī)生？”
“小葉葉，這次事件是個意外。跟你做醫(yī)生的能力沒有任何關系的?！苯雍捷p輕扶起葉燁，看著她的眼睛說道。
“長這么大，我是第一次在專業(yè)方面出錯，沒想到就造成了這么嚴重的后果?！比~燁終于開始吐露自己的心聲了。
“小葉葉，專業(yè)上的事沒有人比你更清楚了。你仔細想一想昨天手術的整個過程，自己有沒有做出任何錯誤的判斷或者操作呢？”江子航見葉燁終于開始釋放自己了，心里很是寬慰，于是開始引導她放下心里的包袱。
葉燁的腦海里開始回放昨天在產房的場景。從確診胎盤早期剝離到決定刨腹產手術，從產婦并發(fā)癲癇到對大出血的處理，葉燁仿佛重新置身昨天的產房，一幕幕的審核著自己的每一個判斷。
過了許久，她終于開口了：“我認為昨天每一個步驟都是正確操作的，如果讓我重來一次，我想我還是會做出一樣的決定?！?p> “那說明這件事真的就是個意外了。你不應該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的。小葉葉，這次的事可能是一個好醫(yī)生成長中的必經之路吧。我想醫(yī)院方面也會對這次事件做出調查的。到時候一定會更好的印證你的專業(yè)判斷。”江子航繼續(xù)開導葉燁。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江子航講話變得這么頭頭是道了。
“可終究還是有病人死亡了，留下了一個剛出生就沒有了媽媽的孩子。”葉燁想到那一家人今后的生活，不由得落下了眼淚。
“唉，這世上又多了一個苦命的孩子?！苯雍揭膊挥傻酶袊@一聲。
這時，江子航的電話響了，接起后那頭傳來秘書萱萱的聲音：“江總，提醒你一下，半小時后股東大會就要開始了，需要派車去接你嗎？”
“我家里出了點事，這幾天的會議我都不參加了。工作上的事，副總能決定的就讓他們處理。決定不了的，就去請示董事長吧。”江子航不假思索的推掉了所有公事。
“子航，你有工作的話就去吧，我一個人可以的?！比~燁拽了拽江子航的衣角，小聲說道。
江子航朝葉燁笑了笑，繼續(xù)交代了幾句工作上的事便掛上了電話。
“這幾天我最重要的事，就是陪著你。其他的事就由它去吧。”江子航說著把葉燁擁入懷中。
靠在江子航的懷里，葉燁感覺心里舒服了很多。他的一字一句就像是一味味的草藥，一點一點的治愈著她的心傷。
接下來的幾天，江子航一直陪著葉燁經歷了醫(yī)院的內部調查以及法院對產婦丈夫的審判。有江子航形影不離的陪伴，葉燁逐漸找回了往日對待工作時的從容。醫(yī)院的調查結果排除了當日手術操作失當?shù)脑?，這次的事件被定性為了意外事故，葉燁可以隨時重返工作崗位。法院方面，由于葉燁和江子航的求情，產婦丈夫也得到了較輕的判罰。
從一株需要愛人呵護的樹苗，長成一棵可以為愛人遮風擋雨的大樹。這應該就是男孩兒成長為男人的過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