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院今日有兩位姑娘出閣，丫鬟、婆子自然忙得腳不沾地。巳時一刻，林一諾三人若不是捧著紅盒添妝來，婆子未必會給林一諾開這個院門。主屋里，林清玥已換上六重嫁衣。照辰國規(guī)矩來看，林清玥嫁去的是商賈之家，此等閨閣的嫁衣已是逾矩。
林一諾上下打量一番林清玥，請來的全福婆子正在給新娘子梳頭，畫眉正捧著牡丹金冠與兩支步搖站在一旁。除去全福婆子與畫眉外，還有一位從外頭請來的妝娘子候在一旁。林一諾環(huán)視一圈，屋子里十分清冷，半分沒有掛紅披彩，要辦婚事的樣子。相比府里遍布的紅綢，熱鬧與喧囂似與此處無半分關(guān)系。全福婆子拿錢辦事，口里念著:“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發(fā)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贝丝?，祝福也顯得有些譏諷。
走到林清玥身后，朝銅鏡中的少女微微一笑，接過春雨遞上的錦盒，“我以為我來的早了些，不曾想二姐姐竟比我還早。”說話間，林一諾已瞥了一眼妝臺，一個較小的錦盒擺在一旁，不用想也知是林清霜送來的。府里女兒出嫁，姐妹總歸比外人來的要早些。
林清玥一笑，“玥兒倒是覺著三姐姐來的有些晚了，玥兒可是從昨日就盼著三姐姐來呢！”林一諾笑而言，只是遞上錦盒交與林清玥。林清玥接過，打開看了一眼，滿眼都是震驚，“這些......姐姐怎么會有......”錦盒里，四張百兩銀票與十錠十兩銀元整齊排放。姑娘外嫁，現(xiàn)銀比任何首飾都要實用。
“我問景天哥哥借了些?！绷忠恢Z拍了拍林清玥，“孤身在外，多照顧照顧自己。我還要去給六妹妹添妝，就不在這兒妨礙妹妹了。妹妹這兒人手似不太夠，我把冬雪留下給妹妹幫幫手吧！我做姐姐的也不能送妹妹出門，冬雪權(quán)當替我送一送妹妹了。”
林清玥看了一眼冬梅，眸含淚水，“玥兒就多謝三姐姐了！”
東廂房里，六名丫鬟，一名全福婆婆加一名妝娘圍著林清顏。同樣是六重嫁衣，配的銜珠鳳冠，同樣在左右兩側(cè)墜有步搖，顯得十分富貴。這里的熱鬧與主屋的清冷不同，不至于比肩擦踵，卻也算得上地狹人稠，無閑地方便落腳。人進人出之間，林一諾走到林清顏身側(cè)。
因著今日為林建之侄女出嫁，林府并未大宴賓客。或是歷來相好的同僚，或是在閨閣錦樓里與兩人相交的密友。其中，有半數(shù)閨秀聚集在林清顏屋外，半數(shù)為討好林清霜這個未來國公夫人而來。故而，真正給林清玥添妝加彩的少之又少。
林一諾看了一眼林清顏已梳好的發(fā)髻，接過錦盒。妝娘正要上前替其挽面，見有人上前舔妝便停下手。林一諾遞上錦盒，“恭喜六妹妹，賀喜六妹妹。”林清顏撇了一眼林一諾，嘴角的輕蔑很是明顯。林一諾不甚在意，直接見錦盒遞給林清顏，“我的小小心意，祝妹妹與妹夫百年好合，早生貴子?！?p> “多謝三姐姐了?！绷智孱伌蜷_盒子瞧了一眼，一套珊瑚珠黃金首飾，說不上出眾，卻也看得出價格不菲。林清顏將錦盒交與一旁的貼身丫鬟，朝林一諾展露一笑，“顏兒還沒妝扮完，就不親自招待三姐姐了，三姐姐隨意?！?p> 林一諾并沒有留下的打算，“招待就不必了，我還得去和安堂同夫人一起送嫁。等妹夫來迎親了，我再來湊湊熱鬧?！绷智孱侟c了點頭，再度端坐。林一諾帶著春雨離了清風院，卻也只是在水榭坐下，并未趕著往和安堂湊。
朝堂上，皇帝與一眾大臣商議西夏降和之事，自至辰時末，李圣杰才受封‘清遠王’。巳時三刻，李圣杰拜謝圣恩，帶著恩賞出宮直奔尚書府。而東城城門，盧家接親隊還未見蹤影。林一諾接了秋葉送來的茶水，帶著兩丫鬟坐在水榭。人來人往的林府后花園里，竟無一人多看兩眼。
臨安大街，李圣杰才帶紅妝出皇城，便見十幾個衣衫襤褸，身形消瘦的男子齊齊跪在臨安大街中央。領(lǐng)頭男子年歲較大，卻也只是二十出頭，身后跟隨的全是身形瘦小，年歲十二三的男孩兒。周圍已聚集了三四層圍觀百姓，更甚之還有禁軍夾雜在人群里。
李圣杰的人還未開口驅(qū)趕，已聽領(lǐng)頭男子嘶啞喊道：“草民范進忠，泛州樂升鎮(zhèn)狗尾村人士。今斗膽上京狀告泛州刺史陳安凌、縣令劉月生伙同鄉(xiāng)紳欺男霸女、侵占良田房屋、私漲賦稅，強搶老弱婦孺做獵場活靶，罔顧百姓性命......”
春雨斟了杯茶水，秋葉站在一旁稟道：“彥森傳話過來，承乾門那邊已經(jīng)攔下，東城門還未見人。彥森說人最多能攔一刻鐘，時間太久恐會引起騷亂?！?p> 林一諾淡然地喝了口茶，“昨日入夜，盧家接親隊當真是歇在萬國寺？”
“是?！贝河杲釉?，“彥青親眼看著他們進去的，今日卯時末就已出發(fā)。按腳程推算，盧家應(yīng)該會在清遠王出宮前到才對?！?p> “彥青沒有跟著？”林一諾眉頭一挑，掃了一眼秋葉。秋葉眸光轉(zhuǎn)動，許久沒有回話。林一諾笑了笑，“無妨。秋葉回去的路上，順帶去找趟冬雪，告訴她計劃提前。春雨，發(fā)信號給冬梅，玉春堂那邊可以動手了。”春雨也將茶具收好，交還給秋葉。秋葉領(lǐng)了命，轉(zhuǎn)身離開。
春雨目送秋葉離開，以指為哨，哨聲三短兩長，聲停便轉(zhuǎn)向林一諾，“姑娘可是要去和安堂了？”
林一諾起身，理了理衣裳，“這場戲要近看才有趣，不是嗎？”說罷，慢條斯理地朝和安堂去。
和安堂，林老夫人正端坐正中，懷里摟著林九格，右手邊是淡描眉眼的林清霜。堂中左右兩側(cè)坐著各府夫人，攏共十幾個閨閣小姐，有一半以上去了清風院，剩下的便聚集在外頭雨廊下說話。林一諾到時，堂間一片其樂融融。眾人見林一諾出現(xiàn)，空氣瞬間凝固。
林一諾對其余人不甚在意，只看著林老夫人僵住的笑容，心下冷笑了笑，給林老夫人請了個安。林老夫人眼見有外人在，也不好多說林一諾什么，剛想讓人扶起林一諾，后者已經(jīng)起身找了角落坐下。春雨更是旁若無人的給林一諾斟茶倒水，整理發(fā)簪。眾人面面相覷，沉默不語，不過片刻就隨著清風院畫眉的出現(xiàn)再度熱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