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
“師兄~”
就在宋命單手握劍,頭疼該如何處理這事時(shí),背后突然傳來幾聲頗為懇切的呼喚。
回過頭,那幾個弟子軟腳蝦似的癱在地上,十分真誠地注視著他。
這些都是男弟子,可是此刻展露出的神情,卻十分矯揉造作,令人嫌惡。
“幾位師弟,為何如此看我?”強(qiáng)忍住心底不適,宋命冰冷開口。
這種欲語還休的眼神,他貌似也只在諸位師妹臉上看到過。
“我們雖不愿師兄以身犯險(xiǎn),但也知師兄高義,必定會為了我們,下山與萬毒府賊人一會……”其中一男弟子,分外真摯地看著宋命。
“……”
你們想多了。
“對,師兄,我們知道攔不住你,所以也不想攔,我這里還有幾顆療傷圣藥,你一定要帶在身上,下山時(shí)務(wù)必小心,”其他人也假惺惺的附和,然后費(fèi)力地寬腰解帶,掏出幾瓶,宋命一看,就頗為嫌棄的藥瓶。
“你們還要不要臉!”
就在宋命思索著該如何反駁之際,一聲厲喝從門內(nèi)傳來。
卻是云棲蘭,因?yàn)閾?dān)心宋命,壓制住體內(nèi)毒素后,就顫巍巍地趕了過來,只是剛趕到,就聽到幾人要把宋命往火坑里推,頓時(shí)寒心不已。
她拖著病體來到宋命身邊,厭惡地瞪了幾個守山弟子,怒喝道:“你們幾個,為了自己小命,就讓師兄去送死,難道大師兄的命不是命?從前大師兄是怎么對我們的?那些恩情,你們都忘了嗎,白眼狼!”
眼見云棲蘭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宋命上前一把扶住:“師妹,你來干什么?”
暖玉在懷,觸碰之處柔弱無骨,可他卻沒有半點(diǎn)欣賞和享受的心思。
云棲蘭緊緊抓著他的手,憂心道:“師兄,聽我的,你可千萬別去??慈f毒府的架勢,一定是早已在山下設(shè)下了陷阱,請你入甕。不就是死嗎,為了萬初府,我愿意犧牲的!”
“師妹!”
宋命面目冰冷,可眼神卻微微一熱,反手緊緊握住云棲蘭的手,只覺得入手冰涼,頗為心疼。
云棲蘭此刻送上門,無異于給他找了個抽身的借口。
“既然師妹……”
可惜不等宋命說完,那弟子就開口搶辯:“大師姐,你不能這樣想啊,我們?nèi)绻妓懒耍饪繋熜忠粋€如何撐起整座萬初府?我可不是為了自己著想,而是為了咱們?nèi)f初府?。 币桓绷x正言辭的樣子,宋命恨不得刺他一劍。
“是啊,況且只是下山而已,以宋師兄的實(shí)力,一定能活著回來的?!?p> “是什么是!”
云棲蘭厲喝,原本面對宋命時(shí)的柔情面孔瞬間變作兇神惡煞:“萬毒府陰毒手段千奇百怪,就算是掌門對上都得小心萬分,師兄向來光明正大,一不小心中了那幫陰險(xiǎn)小人的毒計(jì),該怎么辦?”
“還是師妹了解我?!?p> 宋命心中一嘆,看來是自己平日塑造的形象太過成功,引得師妹誤會如此之深。
不是他說大話,經(jīng)過上次與萬毒府弟子交手后,他倒是也有幾分信心,耍陰招斗狠什么的,只要不是以多欺少,他活命的概率還是很大的。
只是宋命素來惜命,他要的,是萬無一失的存活,而不是琢磨不定的概率。
“別說了,”爭執(zhí)中,他深吸口氣,眼中的神光因?yàn)轶@慌而深邃了幾分,全身散發(fā)的沉凝之氣,也不由得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為了大家,我自然愿意出山一趟?!?p> “師兄果然高義?!?p> “可大師兄……”云棲蘭滿眼的不舍。
“師妹的好心我心領(lǐng),只是如今之際,師兄實(shí)在不能再做縮頭烏龜,”宋命挺起胸膛,一副舍我其誰的大丈夫模樣,“不過應(yīng)對萬毒府自然不能松懈,這樣,你們?nèi)菸椅溲b一番,心里有點(diǎn)底氣,再去會他一會。”
說罷,宋命立刻回山準(zhǔn)備。
一路步伐沉重地回到房中,關(guān)緊房門,沿路一直偽裝的大義凜然便瞬間崩塌。
就見一向端莊得體的宋命,突然像是得了大病般,巍峨的身姿整個都傴僂下去,駝著背喘著氣,步履維艱地走到床邊,費(fèi)力地坐下。
“氣死我了,這幫混蛋!老子平日好吃好喝待他們,現(xiàn)在居然要老子去死!”
“老子下半生還長著呢,就為了這些酒囊飯袋送死,做夢去吧!”
眼下房中就只有一人,宋命像是從貴公子突然投胎成了市井潑皮,不僅坐姿囂張,口中也盡是冒出各種粗鄙之語,罵罵咧咧。
直至片刻過后,將腹中能想到的惡毒字句全都咒罵一空,宋命這才一改怨懟之色,擔(dān)憂起自己的未來:“眼下我前方只有一條路,就是趕緊逃走,離開這個是非之地?!?p> 只是……
捻手捻腳來到窗前,隔著窗縫察看了一番院外。
小院外,不知何時(shí)已聚攏了一群軟倒的師弟師妹,或是癱在假山邊,或是倒在墻頭上,且每人身后,都拖著一條長長的泥痕,似乎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各處爬過來的。
“這些混蛋,平日里都一副缺心眼的樣子,掃個地都嫌累,現(xiàn)在要死了,都一個個過來蹲守,好像我會放棄他們,自個兒逃命一般,拿我當(dāng)什么人了?!?p> 面對窗外景象,宋命憤憤不已,渾然沒有半點(diǎn)羞愧之色。
接著他又來到后門,往外看去,果然,也有弟子在那蹲守。
“這些人渾身無力,怕是阻不住我,可我若是真的躍過他們奪路而逃,多年建立起來的形象,必然瞬間崩塌。”
宋命乃愛惜羽毛之人,為了那點(diǎn)面子,那點(diǎn)名聲,自然不會干出荒唐事。
逃無可逃,又不敢下山冒險(xiǎn)。
一時(shí)間,宋命陷入了兩難之地。
如此思慮了許久,直到半天后,都不見他動身出門。
一群軟腳蝦在宋命屋外癱了很久,頭都曬得滾燙,口都干了,焦急之下,一干失去耐心的弟子便是拖著身軀來到門前,輕輕拍了拍房門。
“師兄……師兄你還在嗎?”
沒有回應(yīng)。
“師兄你為什么不說話?”
依舊寂靜一片。
“師兄你可別跟我們開玩笑啊。”
門拍了許久,都不見宋命回聲,一群人面面相覷,心中終于升起了不好的預(yù)感。
“難不成……大師兄真的貪生怕死,棄我們而去了?”有人雙手發(fā)顫,不敢相信宋命會臨陣脫逃。
“別這么說大師兄,這段時(shí)間來他早已仁至義盡,眼下為了我們?nèi)ニ退?,他會不告而別也是正常?!?p> “可我總覺得他做不出這等事來,況且門窗都沒開,大師兄也沒長翅膀……”
啪!
為首之人耐不住寂寞,拍開屋門。
赫然就見陰暗的屋子內(nèi),從來都身姿筆挺、坐得端站得正的宋命,居然和他們一般,癱在地上,此刻雙頰慘白,一身元?dú)馕蓙y,雙目更是昏黃一片。
“大師兄你怎么了?”
陸淳風(fēng)第一個就想過來,可因自身同樣癱軟,爬了好久才到宋命身邊,一搭脈,發(fā)現(xiàn)他經(jīng)脈無力,血?dú)馓摫。辞樾嗡坪跻仓辛塑浬裆ⅰ?p> “大師兄中毒了?怎會中毒?”
“你們仔細(xì)察看一番,或許是師兄怕下山冒險(xiǎn),所以假裝中毒之癥,騙我們的?!?p> 陸淳風(fēng)回過頭,認(rèn)出說話之人正是和李開墨有一腿的弟子,馬叢風(fēng)。
“你們看我干什么,我也只是合理猜測而已,”對方心虛地低下頭。
“大師兄你到底怎么了,剛剛還好好的,怎么一會兒沒見就癱了呢?”云棲蘭此刻也趕來了,將宋命的身子抱在懷里,分外憂心道。
她能看出宋命不似作假,毒入膏肓的樣子,比之他們在場任何一位都要深重。
可這才更讓人擔(dān)心啊。
“方才……我擔(dān)心大家,所以一路都用元?dú)鈴?qiáng)行護(hù)體,便是吸入毒煙也強(qiáng)行鎮(zhèn)壓,眼下毒煙在體內(nèi)積聚太多,以我的修為鎮(zhèn)壓不住,這才導(dǎo)致毒性深重……”宋命費(fèi)力地睜開眼,仿佛此刻做任何微小的動作,都會耗盡他全身力氣。
“對不起了,大家……是師兄沒用,是師兄太弱,才拖累了你們?!?p> 說到這,宋命又故意皺眉,眉宇間露出痛苦愧疚之色。
“大師兄別這么說,你也是為了我們才會這么不顧自己,”趁著宋命虛弱,云棲蘭輕撫他臉頰,盡情地揩油,同時(shí)心疼道,“可你這段時(shí)間不是一直在研究萬毒府的毒藥毒瘴嗎?難道就沒有有效救治自己的方法?”
“有……倒是有……”
不僅有,還有很多呢。
但是我不想拿出來。
心中狡黠的想著,宋命面色依舊痛苦:“可唯一的一顆針對毒瘴的藥丹,方才我已經(jīng)給了師妹你,如今你已服下,為兄要想再研制出一枚,怕是要費(fèi)更多功夫,且我的草藥都被李師弟帶人損毀,眼下府中,怕是沒有足夠的藥草可用,就算有,三日內(nèi)也不足以煉制出來。”
“這樣啊,師兄居然如此在乎我,”云棲蘭恍然,同時(shí)心中一暖,沒想到這種時(shí)候,宋命第一個想到的還是她……
果然是兄妹情深,情深義重呢~
如此心里美滋滋的想著,云棲蘭神色更顯溫柔,便從懷中取出宋命方才給他的藥瓶,眉飛色舞道:“方才事出得急,我還來不及服下師兄的藥丹,正好師兄你先服用吧?!?p> “??!”宋命悚然一驚,差點(diǎn)就從床上坐起來。
“這怎么好意思呢,我都已經(jīng)送給師妹你了。”
他費(fèi)心巴力,臨時(shí)利用身上之物,合成類似軟神散的毒煙毒倒自己,就是為了不去趕那趟渾水,沒想到還是漏算了云棲蘭這一關(guān)。
“師妹你不是中毒了嗎?不服丹藥為何還能隨意走動?”
“師兄忘了,我天生水靈體,除非是頃刻間要人性命的劇毒,不然一般小毒,都能通過水性元?dú)馑倥懦鲶w外的,”云棲蘭捂嘴一笑。
“事不宜遲,師兄趕緊服下吧。”
語畢,都不等宋命推辭,那褐色丹藥便落入他口中,又被云棲蘭以水性元?dú)饣茫幌?,藥丹藥性便在他體內(nèi)分散開去。
片刻后。
“師兄,怎么樣?”
“……”
“怎么樣嘛~”
“自然是,藥到……病除……”
如果此刻宋命有表情的話,一定是格外悲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