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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妖師

三:神女橋

畫妖師 小鴿哥 2007 2021-01-01 08:42:27

  神女橋石底木梁,橫跨濮水一百五十丈。

  安平坊和清河坊在神女橋南北兩闕,樓觀對聳,是玄都有名的兩大橋市。

  雖有微風(fēng)細(xì)雨,橋市里每日舉著各色油紙傘出入的行人仍盈千累萬,富貴人家有的坐馬車,有的則露出手腕上朱砂色的靈應(yīng)符咒,掐訣使了個八品的“莫沾衣法”,把傘放開來,也滴雨不沾身,只是這一道靈應(yīng)法耗費(fèi)的香火錢,比坐馬車還貴多了。

  李蟬穿著一身便服沿街走,一會看看這邊廂貼著的花招兒,一會看看那邊廂的影戲,沒一會又停下來,側(cè)耳去聽青樓楚館里的娼家嗲著嗓子唱“簾輕幕重金勾闌”。

  少年沒表現(xiàn)出不耐,他雖然生在玉京,但也覺得玄都景色別有一番風(fēng)味,說起來,玄都也不比玉京差到哪去,若不是二十年前圣上遷都,滿朝朱紫氣隨龍東去了,說不定玄都如今依舊是皇城。

  不過聽了一會,又覺得娼家的唱法太黏膩,膩得像街邊的糖人,黏得拉絲。

  門口的鴇母連連邀李蟬進(jìn)門玩兒,這男人的一雙眼睛太勾人,若她年輕個十歲,恨不得親自上陣,去做成這筆生意。接著就看到了郭洵,大喊郭都尉許久不來想煞我家姑娘啦,抱著他胳膊就往里頭拉。

  穿著便服的都尉被蹭了一肩的鉛粉,臉色尷尬又有點(diǎn)得意,卻見李蟬笑了笑,沒有半點(diǎn)移步的意思,那位少年舉著油紙傘退了半步,面無表情地看著郭洵。

  郭洵連忙斥責(zé)鴇母一聲,匆匆回到二人身邊,三人又沿街繼續(xù)前行。

  “郭都尉聲名遠(yuǎn)揚(yáng)嘛?!崩钕s瞥了一眼不遠(yuǎn)處的鴇母,“你在這一杵,誰都要給你幾分面子,案子也好辦了?!?p>  李蟬說的是反話,玄都城里消息流通最靈便的地方,當(dāng)屬下九流行當(dāng)里頭。下九流里混飯吃的,把官差當(dāng)菩薩供著,誰敢在菩薩面前說出自己干的那些邪祟事兒?也不敢說別人的壞事,怕被以牙還牙,所以也就有了江湖義氣——江湖事江湖了,誰也不準(zhǔn)報(bào)官。

  郭洵不悅道:“你來查案還是來逛窯子的?”

  李蟬一本正經(jīng)道:“這案子不好查,那更夫第一個死在白鹿里,你們拷問報(bào)官的里正,找目擊者,找線索,找到了有什么用?仵作驗(yàn)尸,驗(yàn)出那更夫五臟六腑都空了,又有什么用?”

  離開神咤司前,李蟬仔細(xì)看過了卷宗。

  他一邊走一邊說:“既然知道了是妖魔作亂,要個屁的證據(jù),找出元兇不就完了?!?p>  郭洵冷哼,“說得輕巧。”

  “所以要先打探消息?!崩钕s說著,忽然頓足,對前方幾步外的少年喚了一聲,“小郎君。”

  少年回頭,李蟬已腳步一轉(zhuǎn),走進(jìn)西側(cè)的巷道,只說了句:“這邊?!?p>  大庸以百戶為一里,這巷口豎著的矮石碑上,就刻著白鹿里三個字。玄都是六朝帝所,這碑上刻字已被風(fēng)蝕得有些模糊,仍筋骨錚然,也不知是古時哪位名家的手筆。

  李蟬像是漫無目的閑逛,卻又很有目的性地走向白鹿里深處,那位“小鶴衣”是此案的監(jiān)察,郭洵又是防備李蟬逃跑的看守,二人卻被落在身后,跟班似的。

  白鹿里深處,已是濮水之畔,堤岸邊,一間黃墻灰瓦的小店門口,掛著一面齒邊的青招子,白底布面上寫著“神仙酒”三個墨字。這酒家遠(yuǎn)近聞名,據(jù)傳是懸空寺某位真人云游至此,與店主人結(jié)緣,將隨身葫蘆投入店主人的水井里,那井便化作一口酒井,井水盡成美酒,神仙酒因此得名。

  神仙酒對面的劉記羊肉店里,博士把粗瓷大碗篤的一下放上櫸木桌面,聲音很是響亮,湯水卻半點(diǎn)沒灑出來,倒是震得湯面上的紅油,挺脆的木耳絲和薄如蟬翼的羊肉片,齊齊一顫。

  上完羊肉,博士把毛巾一搭,靦腆一笑,又上了一碟醋芹,一碟藠頭。

  李蟬吸溜一口滾湯,沒一會就吃得滿頭冒汗,忽然抬頭看著另外兩人,“你們不吃?”

  郭洵搖搖頭,少年卻沒表示。李蟬呲牙一笑:“小郎君也來一碗,我請?!?p>  少年倒不覺得這燴羊肉多美味,只是看著李蟬那吃相,不禁就感到餓了,也想嘗嘗,卻拉不下面子,只不咸不淡地說:“你記的是神咤司的帳?!?p>  “那太可惜了?!崩钕s低頭繼續(xù)啜自己的滾湯,又往嘴里扔了一個藠頭,咬得嘎嘣響。

  少年嘴角一抽,郭洵注意到少年喉頭動了動,連忙喚來博士,本想再要一碗,又改要了兩碗。

  三人一起喝湯,李蟬吃得早,把粗瓷大碗喝了個底朝天,拿酒壺倒了一杯神仙酒,酒液稠得像油,倒在杯里,冒了一層漂亮的酒花,李蟬把酒花啜了,滿足地嘆了口氣。

  “博士!”

  “哎!”

  李蟬瞅著門外,沿河岸向東望,可以看到神女橋,神女橋?qū)捰馊桑乳芟掠兄簧偕特湣?p>  “這神女橋看著挺新吶。”

  “客人外地來的吧,這橋才修了二十多年,是崔家出錢修的?!?p>  “修橋鋪路,真是善事。”

  “可不么,沒這座橋,哪來的南北橋市啊?!?p>  “不怕擾了濮水府君?”

  “您到岸邊,往東再好好瞧瞧,濮水府君廟和神女祠,不在橋邊立著呢嗎,這里的商戶,哪個不是每月都去供奉香火?”

  “那神女什么來頭?”

  “這也是一段佳話,話說剛修橋那陣,匠人擾了府君的清凈,鬧出不少古怪,好在城隍神下了封命,請神女將封命和祭禮送給府君,才得以化解。后來橋也修成了,神女本來一介凡身,也得了神位?!?p>  博士很羨慕,凡女成神,還有對面那家神仙酒,哪個不是撞大運(yùn),平白得了機(jī)緣。這種事兒,在玄都還不少見,但你羨慕不來,只能安慰自己說,人家是祖上積了陰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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