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清晨。
霜寒露重。
在咸陽宮的一座四方臺(tái)之上,秦君嬴駟穿著一身玄色的勁裝,足蹬黑云軟靴,以錦緞束發(fā),手中握著一柄散發(fā)著瑟瑟寒光的犀利的青銅劍。站在他對面的,是兩名穿著黑色武士服,并無護(hù)具,而手持銅劍的宮中宿衛(wèi)。
嬴駟勾了勾手,嚴(yán)陣以待。
“殺!”
兩名宿衛(wèi)都快步?jīng)_過去,手中的青銅劍一個(gè)朝上,一個(gè)朝下,直沖嬴駟的面門與下盤。
嬴駟不慌不忙,一腳踢開一名宿衛(wèi)的利劍,又揮動(dòng)手里的青銅劍,“鐺”的一聲,挑開其劍,隨即欺身而上,動(dòng)作宛如脫兔一般迅捷。
嬴駟與兩名宿衛(wèi)戰(zhàn)作一團(tuán)。
刀光劍影,有來有往,倒是斗得旗鼓相當(dāng)?shù)摹?p> 嬴駟畢竟是一國之君,身份尊貴,萬金之軀,宿衛(wèi)們怎敢傷害他?故而都留了手,不敢使出全力。嬴駟自己亦是知道這一點(diǎn)的,他的劍術(shù)是早年公子虔傳授的,倒是一絕,不過嬴駟被流放到民間多年,早已生疏,好不容易撿回來又不可能有太大的長進(jìn)。
嬴駟不同于嬴華,后者天生神力,勇力絕人,能做到真正的一力破十會(huì),有萬夫不當(dāng)之勇。
以嬴駟的武藝,尋常三五個(gè)士卒是近不得他的身,傷害得了他分毫的。
但這些宿衛(wèi)都是百里挑一的銳士,在武力上豈是一般士卒所能比擬的?
似這等演武競技,嬴駟本可以選擇使用木劍。
不過嬴駟不愿如此。
“喝!”
嬴駟瞅準(zhǔn)了一名宿衛(wèi)的破綻,趁勢揮劍,擊打其手腕,后者猝不及防之下,手中的青銅劍墜落在地上。嬴駟又飛起一腳,踢開另一名宿衛(wèi)的青銅劍,將劍一掃,就架到那宿衛(wèi)的脖頸上。
“君上威武!”兩名宿衛(wèi)都贊嘆不已。
嬴駟微微一笑,不以為意,隨后收劍回鞘,扔給其中一名宿衛(wèi),自己下了四方臺(tái)。比武這么久,饒是天氣大寒,嬴駟都出了一頭的汗液,身邊的黑伯識(shí)趣的遞過一張手帕,讓嬴駟擦一擦額頭上的汗水。
“君上?!?p> 直到這時(shí),嬴駟這才看見黑伯身邊站著的少傅公孫賈。
“哦?少傅,你來了?!辟喌故穷H為詫異。
公孫賈欠著身子,含笑道:“君上的劍術(shù)真乃精進(jìn)不少,就是江湖上的一流劍客,可能都不是君上你的對手??!”
“哈哈哈哈,少傅休要折煞寡人。寡人自己的劍術(shù),自己清楚,能防身就好,能防身就好。”
嬴駟笑著帶著公孫賈上了一側(cè)的四方臺(tái),自己坐到主位的蒲團(tuán)上,隨后作了一個(gè)“請”的手勢,說道:“少傅,請坐?!?p> “多謝君上?!惫珜O賈畢恭畢敬地坐下。
“啪啪啪!”嬴駟拍了拍手,喊道:“快上鹿肉!”
早有一名內(nèi)侍端著一盤子過來,盤子上放置著一尊食鼎,食鼎中是一只鹿腿,及其佐料,看上去甚是鮮美,讓人很有食欲。
這食鼎就放置到嬴駟面前的方桌上。
嬴駟抓著一側(cè)的匕首,想要切下一塊鹿肉吃,忽而想起什么,將目光放到公孫賈的身上,垂詢道:“少傅,你吃了嗎?”
“臣吃過了?!?p> “當(dāng)真?”
“不敢欺瞞君上?!?p> 嬴駟聞言,淡淡的笑道:“少傅休要誆騙寡人,此時(shí)尚是卯時(shí),少傅入宮這么早,能吃了膳食?少傅過去可沒有這種習(xí)慣啊?!?p> 聽到嬴駟還記得自己過去的習(xí)慣,公孫賈心中感慨萬千,道:“君上,臣是真的吃過了。”
“罷了。少傅一大清早就入宮覲見寡人,必有要事?!辟喰α诵?,說道:“少傅,這鹿腿甚是鮮美,你不妨嘗一嘗?”
“這……君上,臣忌口?!?p> “少傅的牙口不好嗎?”
嬴駟又道:“黑伯,給少傅上一鼎鹿肉!”
“君上,鹿肉已經(jīng)沒了?!焙诓椭^回答道。
“沒了?今早不是宰了一只鹿嗎?”
“君上真是貴人多忘事。君上唯恐浪費(fèi)食物,禁絕宮中的奢侈之風(fēng),故而早命老臣將鹿肉分給了后宮諸妃與壯公子,這鹿肉已經(jīng)在其他地方了?!?p> 聽到這話,嬴駟一拍額頭,說道:“哎呀,寡人是真的忘了。這幾日忙前忙后的,記性都不行了?!?p> “君上操勞?!?p> 公孫賈幽幽地嘆了口氣,說道:“君上勤政愛民,恪盡職守,不過還是要多多注意身體才是。”
“寡人曉得。這不,寡人一早特地起來練劍,出出汗,解解乏。”
看見嬴駟這般模樣,公孫賈的心中五味雜陳,真是不該說什么好。
從嬴駟即位的這段時(shí)間來看,后者是一位合格的國君,勤政方面,不下于其祖父獻(xiàn)公,不下于其父孝公,是秦國的又一明君。
嬴駟崇尚節(jié)儉,杜絕浪費(fèi)的奢侈之風(fēng)之舉,更是一再證明他的確具備雄主之資質(zhì)的!
不過,這般的雄主,雖是年輕,只是未長成的雛鷹,果真能對他們老世族言聽計(jì)從嗎?嬴駟能為了一己之私,除掉衛(wèi)鞅,推翻商君之法嗎?
“黑伯,將這只鹿腿分予少傅。”
“唯?!?p> 趁著公孫賈魂不守舍的時(shí)候,嬴駟就命人將那一鼎鹿腿送到他的面前。
“這……君上,臣不敢受!”公孫賈忙道。
“少傅為何不敢受?”
嬴駟擺了擺手道:“少傅,這只鹿腿就當(dāng)是寡人賞賜予你的。你不收下,你不吃,就是在對寡人不敬!”
“君上,臣……”公孫賈莫名的感動(dòng)。
嬴駟又意味深長地道:“少傅,不,老師。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不管怎么說,少傅都曾是嬴駟的師傅,有傳道解惑之恩,嬴駟銘感五內(nèi),不會(huì)忘卻。弟子孝敬恩師,這不是應(yīng)當(dāng)?shù)膯???p> 原來,君上是將自己當(dāng)做恩師了!
公孫賈一聽見這話,不禁鼻頭一酸,泣不成聲地道:“臣,恭敬不如從命。多謝君上恩賞!”
“這就對了?!?p> 頓了頓,嬴駟又嘆息一聲,說道:“少傅,在嬴駟的心目中,你永遠(yuǎn)都是嬴駟的恩師。”
他緩緩的站起身,走到公孫賈的跟前,深深地作了一揖道:“恩師,請受嬴駟一拜!”
“君上!不可,不可啊!”公孫賈忙上前扶住嬴駟的胳膊。后者隨之正色道:“少傅,寡人昔日年幼無知,觸犯新法,害得你被施以黥刑,飽受苦難。寡人深感歉意,寡人深感愧疚,請少傅見諒!”
“君上?!惫珜O賈為之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