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三十一
意外，往往說來就來。
上午，爸爸媽媽出門買菜了，早市的菜最新鮮，為了讓我吃到新鮮營養(yǎng)的孕婦餐，他們每天一大早就推著小推車一起去買菜。
我閑著無事，打開電視。
電視里，正在播放《情深深雨濛濛》里雪姨去敲正室傅文佩家的精彩畫面，“傅文佩，你別躲在里面不出聲，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lián)屇腥?，怎么沒本事開門哪。開門吶，你有本事?lián)屇腥耍阌斜臼麻_門吶，開門開門快開門，傅文佩快開門，別躲里面不出聲，我知道你在家?！?p> 真是狗血的劇情，我心里暗自佩服編劇的大腦洞。
“篤篤篤——篤篤篤——”
咦，好像不是電視的敲門聲，這個聲音從大門的方向傳來，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急促，原來是有人敲門，我趕緊關(guān)上電視，從貓眼看了看，居然是婆婆。
隔著防盜門，我問，“您來干嘛？”
“開門開門?！逼牌艣]搭理我的話，只是使勁地拍門。
想到上次她冤枉我打她的事情，爸爸媽媽又不在家，我說，“我一個人在家，有什么事等我爸爸媽媽回來了再說吧?！?p> 隔著門，婆婆破口大罵。
“你這個小狐貍精，你結(jié)婚了不住老公家，自己跑回娘家，還把我小旭拐跑了，你把我小旭還給我?！?p> “你懷孕了就這也不吃那也不吃，成心挑刺，想要趕走我，好自己霸占我們家的家產(chǎn)?！?p> “你這個小狐貍精，把我小旭迷得晨昏顛倒，連親媽也不要了，家也不回了，跟你往外跑。”
“你這個小狐貍精，你要跑你自己跑，你把我小旭還給我，你把我孫子還給我?！?p> ……
我默默地打開手機的視頻錄像，錄了大概一分鐘的片段，各自發(fā)給陳旭和爸爸媽媽。
真是沒完沒了。
聽著婆婆一口一個狐貍精，我回衛(wèi)生間，照了照鏡子，鏡子里的我，因為懷孕不施粉黛，穿著一套寬松的居家服，這怎么看也不像是妖媚惑主的狐貍精。
真是好笑，恐怕再牛逼的編劇也編不出來這么狗血的劇情。
陳旭很快回復，“我馬上回來?！?p> 爸爸媽媽最先回來的，我聽到爸爸的聲音從樓梯樓道的聲音傳來，“親家母，別鬧了，街里街坊的，你這樣子太難看了，注意點身份?！?p> “你們怎么教的女兒，沒教她怎么做別人家媳婦么？她眼里還有我這個婆婆么？嫁人了不聽婆婆話。”看到我爸爸媽媽回來，婆婆更加來勁了，好一頓質(zhì)問。。
“親家母，我們只教女兒如何做一個正直的人，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一個獨立自主的人，確實沒教她如何三從四德這些。”爸爸義正辭嚴地說。
“是啊，你兒子是寶貝，我們女兒在家里也是寶貝，陳旭是優(yōu)秀的企業(yè)家，我女兒也很優(yōu)秀，在單位也是獨當一面的一把好手，大家都是平等的，她喜歡做什么就做什么，并沒有妨礙到誰。”媽媽一頓搶白。
看到爸爸媽媽回來了，我擔心雙方打起來，爸爸媽媽從來沒打過人，我更擔心婆婆動手。
于是，我打開門，婆婆看到我出來，拉扯著我剛要開口，被她這么一拉，我腳底一滑，便跌到門口旁邊的樓梯下。
在暈倒之前，我看到了爸爸媽媽著急的臉，看到了陳旭心疼的臉，看到了婆婆兇神惡煞的臉，便什么也不記得了。
等我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醫(yī)院的床上，時間已經(jīng)是一天后了。
我想動，可是渾身無力，動也動不了。
我這是什么了？我想起來，我跌下樓梯了。
轉(zhuǎn)了轉(zhuǎn)頭，看到陳旭躺在旁邊，在睡著，聽到動靜，陳旭也醒過來。
“你終于醒了，謝天謝地。”陳旭說。
“你怎么在這里，我爸爸媽媽呢？”疫情期間，醫(yī)院只能留一個人陪護，這里只有我。
“我們的孩子還在么？”這是我最關(guān)心的問題。
陳旭低下頭，沉默不語。
“你告訴我，我們孩子怎么了？”我掙扎著想要起來。
“老婆，你冷靜點，你慢慢聽我說?！标愋窬o緊地抱著我，我在他眼里看到了心痛。
“你現(xiàn)在就要告訴我，不然我今天出院?！蔽彝{著說。
“孩子沒保住，你昨天大出血，加上又是第一胎，醫(yī)生說今后懷上的幾率很小很小?！标愋癫桓铱次业难劬?。
“孩子沒了？”我怔怔的說，一時不知道如何接受這個事實。
“都怪你，我恨你?！蔽液莺莸卮蛩男乜冢鄥柕乜拗f，“你還我的孩子來?！?p> “對不起，都怪我，沒有保護好你們?！标愋竦臏I落在了我的臉上。
我恨陳旭，我更恨自己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孩子。
這個小生命，短暫地進入到我的體內(nèi)，又離我而去，短暫得我還沒來得及去給他照B超，還沒來得及感受他的胎動，還來得及得及感受他的心跳。
當知道他在體內(nèi)的時候，我曾無數(shù)次幻想他的樣子，無數(shù)次幻想他是男孩還是女孩，最后，卻是一場空歡喜。
真是命運弄人。
我不吃不喝，不言不語，靠著打吊針續(xù)命，陳旭嚇壞了。
“你別這樣，老婆，我從來沒見過你這個樣子，你想開點，我們還年輕，還會有機會的。”
我搖搖頭。
“就算真的沒有孩子了，我們就去領(lǐng)養(yǎng)一個，只是你別這樣，你這樣讓我真的很擔心?！?p> 陳旭頭發(fā)凌亂，胡子拉碴，滿眼都是血絲。
我想要伸手去摸摸他的臉，但是很快縮回來，我知道這不是他的錯，但是，我沒法放下。
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看到他，我就想起我們那個未出世的無辜的孩子。
每每想到這里，心，像被人用錘子狠狠地捶打著，一錘，兩錘，三錘……
迷迷糊糊中，手機電話響了。
是麥子的電話，“冉然，聽陳旭說已經(jīng)你好幾天不吃不喝了，他十分擔心你，特意讓我開導開導你?！?p> “麥子，我好難過啊。”
“我知道，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但是，你一定要振作點，寶寶還會回來的?！?p> “不會了，麥子，不會了，醫(yī)生說了，以后我懷孕的幾率很小很小了，我沒有機會當媽媽了。”我心頭的悲傷涌上來。
“冉然，你不是說，要給我和楊志國的孩子做干媽么？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啊?！?p> “不一樣的，我多想知道，一個生命在我體內(nèi)孕育的過程，現(xiàn)在我沒這個機會了?！?p> “不要想太多，你現(xiàn)在是要好好休息，把身體養(yǎng)好，等你出院了，我去看看你?！?p> 掛斷電話后，我望著窗外出神，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
之前一直都是我安慰麥子，然而，事情到了我身上，我并沒有比麥子更堅強，糟糕的事情到了自己身上，才發(fā)現(xiàn)堅強這個詞有多不容易。
住了三天院后，醫(yī)生安排我出院了。
我想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肯定很難看，不然媽媽怎么會看到我就忍不住轉(zhuǎn)過身去抹眼淚，她說，“你好好坐著，別動，我去廚房給你盛碗粥?！?p> 好久沒吃東西，聞到肉的味道，我一陣惡心，但是看到媽媽通紅的眼睛，我不能再讓父母為我操心了，為了我的事，這幾天爸爸媽媽應該都沒睡好吧。想到這里，便埋頭喝粥。
看到我喝完，“還喝么？媽去再給你盛一碗?！?p> 我搖搖頭。
身體慢慢恢復了力氣，我站起來，到房間把門關(guān)上，把陳旭的東西都收好，放在箱子里，打開門。
陳旭看了箱子，然后看著我，“這什么意思？你要趕我走？”
“我現(xiàn)在把你還給你媽，你媽什么時候把我的孩子還給我？”我逼問。
“老婆，你別動氣，我走就是，你一定要靜養(yǎng)好?！?p> “我們冷靜一段時間吧，我實在不想看到你?！蔽颐鏌o表情。
陳旭拿著箱子，出門前又回頭望了我一眼，深深嘆了口氣。
那天晚上，我做出一個決定。
我要和陳旭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