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張 堪堪舊金百衛(wèi)士

　　時光匆匆，三個月后，潁川書院中，一個三十七八歲，身著淡青色深衣，頭戴綸巾的中年男子，男子三縷長須，仙風道骨。他從書院講堂中抱著竹卷出來，走到自己的房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再胡床上坐下，舒服的出了口氣。

　　“德操倒是清閑，不知老夫可能來討杯茶水？”

　　此時窗外傳來一聲爽朗的笑聲傳來，中年男子聞言笑道：“德公兄來，愚弟自然歡迎之至，莫說一杯茶水，就算是一頓飯又如何？”

　　隨著中年男子話音，一個身穿白色深衣的五旬老者推門進來，隨著他進來的還有一個八九歲，長著一個朝天鼻的齙牙孩童。

　　中年看見孩童，不禁笑了起來，柔聲問道：“統(tǒng)兒，今日為師所授，可曾領(lǐng)悟？”這孩童雖然長得丑陋，但是天資聰穎，舉一反三，尤其對軍略有天賦，中年對其相貌不以為意，十分喜歡這個孩童。

　　孩童聽見中年的詢問，深深鞠了一躬，用帶著稚氣的聲音說道：“老師今日所教，乃是《齊孫子》中的八陣，其文有曰：智不足，將兵，自恃也。勇不足，將兵，自廣也。不知道，數(shù)戰(zhàn)不足，將兵，幸也。夫安萬乘國，廣萬乘王，全萬乘之民命者，唯知道。知道者，上知天之道，下知地之理，內(nèi)得其民之心，外知敵之情，陣則知八陣之經(jīng)，見勝而戰(zhàn)，弗見而諍，此王者之將也。

　　意思是：智謀不足的人統(tǒng)兵，只不過是自傲。勇氣不足的人統(tǒng)兵，只能自己為自己寬心。不懂兵法，又沒有一定實戰(zhàn)經(jīng)驗的人統(tǒng)兵，那就只能靠僥幸了。

　　若要保證一個萬乘大國的安寧，擴大萬乘大國的領(lǐng)土，保全萬乘大國百姓的生命安全，那就只能依靠懂得用兵規(guī)律的人了。

　　所謂懂得用兵規(guī)律的人，那就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在國內(nèi)深得民心。對外要熟知敵情，布陣要懂得八種兵陣的要領(lǐng)，預(yù)見到必勝而出戰(zhàn)，沒有勝利的把握則避免出戰(zhàn)，只有這樣的人才是足當重任的將領(lǐng)。”

　　中年男子扶須笑道：“光記住還不行，乃要融會貫通，自古留名將帥分兩種，一種乃是可以以力敵萬的萬人敵，這種將領(lǐng)可在千萬軍中取對方上將首級；一種乃是以智敵萬的萬人敵，這種將領(lǐng)可運籌帷幄，滅敵軍于吹灰之內(nèi)。西楚霸王項羽乃是前一種，而韓信便是后一種。后一種往往是為帥者，統(tǒng)兒當知，為帥者需掌天時地利人和，這才能留名千古?！?p>　　“老師所言，統(tǒng)銘記于心?！焙⑼嵵氐木狭艘还?，小臉上滿是崇敬。

　　這中年男子正是袁隗故友，為袁珣安排的老師，聞名天下的水鏡先生司馬徽，而那老者和孩童便是龐德公和其從子龐統(tǒng)。

　　龐德公看著自己這個侄兒如此聰慧，也是在旁端著茶杯微笑欣然不已，可是嘴上卻說道：“統(tǒng)兒不可自傲，天下英才何其多，你龐統(tǒng)不過是一孩童，就說是你師兄戲忠，郭嘉，徐庶，也比你強上千百倍?！?p>　　“我只是還小，伯父怎知未來我不如諸位師兄？”小龐統(tǒng)聽見自己伯父如此說，不服氣的說道。

　　“丑小子！你呀，就是個雛兒，這輩子是趕不上我了！”

　　就在龐統(tǒng)不服氣的頂撞龐德公之時，只聽門外又傳來一聲清朗無比的聲音。龐統(tǒng)聞言轉(zhuǎn)過頭大怒道：“郭奉孝！我雖然小，可是打架我卻是不怕的，你是不是要和我打上一架？”

　　龐統(tǒng)因為那個朝天鼻，從小性格極為偏執(zhí)，因為有些自卑，所以刺頭的緊，聽聞門外那人的話，捏緊了雙拳，一臉憤怒雙眼含淚的朝著門外大吼，讓司馬徽苦笑不已。

　　這時候，一個披頭散發(fā)的青年從門外走了進來，青年上身赤裸，只是披了一件洛陽最為新潮的青色鶴氅，手里拿著一個酒壺，穿著一雙木屐，走路發(fā)出清脆的踢踏聲，卻是正在潁川書院就學小世家出身的郭嘉郭奉孝。郭奉孝長得倒是平常，但是那副打扮和披頭散發(fā)的樣子讓他顯得格外瀟灑出塵。

　　郭嘉走進門來，大咧咧朝著司馬徽行了一禮，又對像是小斗雞一般的龐統(tǒng)嘲笑道：“小豆丁，我才不和你打架，免得人家說我是以大欺小，不知好歹?！?p>　　“你……你……我不跟你說話！”龐統(tǒng)聽聞郭嘉又在嘲笑他，居然眼淚流了下來，哼了一聲，賭氣一般將腦袋扭往一邊，不再說話。

　　龐德公和司馬徽皆是苦笑不已，郭嘉就是這樣，瀟灑隨性，而且喜歡欺負龐統(tǒng)，當然都是嘴上開開玩笑，他對自己這個小師弟還是格外喜歡的，可是以郭嘉最毒的性格，就是不饒人。

　　“老師今日在此教授小師弟，莫不是忘了，我還有另一個師弟吧？”郭嘉見龐統(tǒng)被自己氣哭了，也不敢太過欺負自己這個小師弟，而是對司馬徽說道。

　　“奉孝如何提起這個？”司馬徽不悅的說道，“那世家子三個月前便到了潁川，卻不來拜會與我，我如何能收他為徒？而且我司馬徽一向不收頂級世家子為徒，為其祖父袁司空破例，現(xiàn)在看來，我果然于朝堂無緣。”

　　潁川書院并不是說一個書院，而是潁川所有私學的都坐落在這個片區(qū)，如鐘繇創(chuàng)辦的私學，和胡昭的臥龍學院，司馬徽創(chuàng)辦的水鏡書院便是其中一個。

　　“我也知道老師對世家不感興趣，可是這次不一樣?！?p>　　司馬徽上上下下看了郭嘉一遍，仿佛不認識自己這個弟子，要知道郭嘉雖然是世家出身，可是郭氏在潁川本不是什么大世家，其祖上也不過出了一任太守，郭嘉又是郭氏偏房出身，一向?qū)κ兰也桓忻埃恢舜螢楹螢槟莻€世家子說話。

　　郭嘉見司馬徽疑惑，從袖中拿出一封書信對司馬徽晃了晃說道：“志才兄此時便和那世家子在一起?！?p>　　“志才？和世家子在一起？”

　　司馬徽更是疑惑，如果郭嘉只是不喜世家大族，那寒門出身的戲忠戲志才就是徹底的厭惡世家大族了，一個整天把“世家不滅，天下不平”掛在嘴邊的人，居然會和大漢頂級世家嫡孫在一起廝混？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么？戲志才也是司馬徽的學生，不過早郭嘉一批學成“畢業(yè)”。

　　郭嘉見狀不禁笑了起來，說道：“一開始我也不信，直到志才兄寫了這封信，為那世家子向師尊求情，我才知道，這世家子還挺有趣。”

　　司馬徽從郭嘉手中接過戲忠的信展開閱讀，龐德公也好奇從了過來，信中除了表達對司馬徽的思念外，更多的就是問袁珣求情，將袁珣救兩千流民，帶著流民隊伍道潁川，如何被李旻陷害，前往鬼谷，如何神奇的將鬼谷變廢為寶，在現(xiàn)成為舊金的山里帶領(lǐng)流民安家立業(yè)。

　　又如何創(chuàng)立了人民公社制度故吏流民勞動取得了怎樣怎樣的成果，也說了袁珣發(fā)明了神奇的“水泥”，讓舊金城一個月神速建成……最后又在結(jié)尾說袁珣身為舊金城的管理者，百廢待興之時，如何分身乏術(shù)，求司馬徽看在袁珣有仁有義，道德高尚以及戲忠的面子上，原諒袁珣未前往水鏡書院報道的情況，并真誠的邀請司馬徽前往山下的舊金城參觀指導。

　　郭嘉見司馬徽讀完了信，笑道：“其他的不說，這世家子的行為確實異于常人，居然為了一群流民不來書院，而且一個月建一座城池，過于虛構(gòu)了！可是志才兄又不是那種吹噓的人，我百思不得其解，而且對著小師弟更為好奇了?！?p>　　龐德公扶須大笑道：“此子心懷仁慈，倒是一個少有的世家子?！?p>　　司馬徽沉吟了一下，輕哼一聲道：“百聞不如一見，與其在這好奇，不如前往那舊金城一看，反正鬼谷離這不過二十里，奉孝，你讓元直去準備馬車，咱們一起去見見這位‘舊金城主’?！?p>　　“舊金山！說了是舊金山！怎么在你們口里就成了舊金城？”

　　就在這時，袁珣正一邊和戲忠丁奉吃著早餐，一邊食物殘渣滿天飛的憤憤而語。

　　戲忠一面躲避著袁珣嘴里飛出來的食物殘渣，一邊笑道：“舊金山多拗口啊，而且我大漢地名多是兩個字，三個字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放屁！白狼山不就是三個字，賀蘭山也是三個字，為何到了我這里就成了兩個字？”

　　“真臭！那是山啊大少爺，咱們這里是個鄉(xiāng)鎮(zhèn)集市，哪里能叫什么山啊，你是要落草為寇啊還是如何？”

　　袁珣氣得把手中的炊餅幾下塞進嘴里，也不理戲忠，抱著丁奉就走了出去，走了幾步這才口齒不清的回頭道：“抹都縮了，不要寫抹縮發(fā)?。ㄎ叶颊f了！不要學我說話?。眳s因為嘴里有炊餅，干脆扭頭就躍上了夜照玉，一拉韁繩朝著集市外治安隊駐地飛奔而去，留下一臉嫌棄的戲忠在那里啼笑皆非。

　　“襲人姑娘?！?p>　　襲人聞言嚇了一跳，有些畏縮的看著戲忠。

　　“你們家公子一直都是這樣？”

　　襲人一頭霧水的回道：“我家公子一向如此平易近人啊，戲先生覺得哪里不對么？”

　　“算了……當我沒說！”

　　當袁珣帶著小丁奉縱馬來到城外治安大隊的營地，只見治安大隊還在校場營房中洗漱，袁珣極為重視個人衛(wèi)生，不但兵士需要每三天洗一個澡，就算是舊金城中也規(guī)劃了公廁和澡堂，規(guī)定每人每個月必須洗兩個澡，不能隨地上廁所，否則便扣除公分。

　　孔秀洗漱完，和周倉正在校場叉腰站著，見袁珣騎馬而來，突然掏出了跨在脖子上的竹哨，放在嘴邊吹了起來。

　　“噓……噓噓……”一長兩短的哨聲響起，周倉在一旁的漏壺水鐘加了三分之一的水，水流立馬開始往下流。

　　聽到哨聲，剛才還散漫的治安隊軍士們立馬像是打開了開關(guān)一般，呼啦一下跑到了校場中間從高到矮列隊站成一個方陣，踏著小碎步調(diào)整排得整整齊齊。

　　“報數(shù)！”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等到袁珣下馬，抱著丁奉走到方陣前時，孔秀小跑來到袁珣身邊，左手錘右胸，做了一個袁珣發(fā)明的軍禮，大聲道：“報告總教習！治安隊集合完畢，應(yīng)到一百人，拾到一百人，請指示！”

　　袁珣放下丁奉，拍了拍他的小腦袋，讓他到一邊去玩，然后這才向孔秀錘了一下右胸敬禮，說道：“歸隊！”

　　“喏！”

　　孔秀以后世標準的姿勢和周倉二人跑回隊列前頭站好。袁珣手執(zhí)馬鞭，走到治安隊前面，看著這群統(tǒng)一身穿漢軍大紅色缺胯袍，腳踩黑色布靴，昂首挺胸的兵士們，大聲道：“稍息！”

　　嘩啦，以孔秀周倉為首，所有兵士統(tǒng)一邁出右腳。

　　“立正！”

　　“公子來了？”身著一身紅色缺胯袍的高覽挎著刀走到袁珣身邊，袁珣朝他點了點頭沒說話。

　　他看著兵士們整齊劃一的動作，低頭看了看腳下水鐘中還沒流完的水，點頭道：“不錯！十五息內(nèi)能集合好，說明你們已經(jīng)有了作為一個士兵的基本素養(yǎng)！你們是不是覺得很滿足？”

　　在場的兵士都以極為標準的軍姿站好，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方陣中沒有一點聲音。若是有后世之人看來，這群人完全就是一群穿著缺胯袍的解放軍。天知道當初開始訓練他們的時候，袁珣有多痛苦。

　　這三個月以來，為了訓練這治安隊士兵的紀律和集體性，讓原以為就像是前世大學軍訓一般簡單的袁珣吃盡了苦頭，別的不說，一開始光讓這群士兵知道列隊指令的意思時，袁珣費盡了腦汁。

　　你敢想象么，光對著一群平均年齡在17到25的青壯年解釋什么是左，什么是右，袁珣就用了三天。即使這樣，還是有人在稍息口令下達后，左右腳部分，導致整個隊伍像是一只四仰八叉的螃蟹。

　　每到這個時候，袁珣就會罰這群人做俯臥撐，可是光學什么是俯臥撐就用了一個上午，而且命令下達后，這群百姓們居然一個個大眼瞪小眼的看著袁珣，根本沒人做，

　　袁珣一發(fā)狠，每次練習隊列有士兵出錯，他就自己趴下做一百個俯臥撐。孔秀和周倉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若不是梁醫(yī)師每天都為袁珣按摩肌肉，可能袁珣第二天連手都抬不起來。

　　可是袁珣嚴令不許打罵士兵，二人無奈只能陪著袁珣一起做俯臥撐，在袁珣顫顫巍巍坐著俯臥撐的時候，終于有百姓看不下去了，流著淚趴下，和袁珣一起做。從此以后，這群百姓好似開了竅一般，學什么都極為快速。

　　高覽身為治安隊君侯，原本訓練兵士的任務(wù)是由他來負責，可是袁珣給自己按個總教習的職務(wù)搶了這個工作，他也就隨著袁珣性子。袁珣如此體罰自己，他反對了幾次都沒有用，只好眼不見為凈，干脆不再管袁珣。

　　因為他也實在不知道，袁珣天天帶著這群士兵練習什么“稍息立正”，“向右轉(zhuǎn)，向左轉(zhuǎn)”“齊步走，正步走”還有天天要求兵士們將地鋪的被子疊成豆腐方塊一般有什么用。

　　于是高覽干脆每天跑去和現(xiàn)在維持治安的史阿的游俠侍衛(wèi)隊伍廝混，還可以和史阿切磋武藝，在他看來，史阿那群游俠都比這些只會左右轉(zhuǎn)的玩意兒像士兵！

　　知道袁珣帶著百姓訓練了連個月后，袁珣親自帶著一本他自己琢磨的軍陣訓練手冊來找高覽，高覽隨著袁珣回到軍營，看著身穿統(tǒng)一紅色缺胯袍，排成整齊方陣昂首挺胸目不斜視的看著高覽的時候，高覽才知道袁珣訓練了一支怎樣的精兵。

　　盡管這群士兵沒有甲胄，手無寸鐵，從一百個曬得黝黑的士兵身上，卻散發(fā)出了一種極為安靜的彪悍！這種氣勢好似千軍萬馬沉默著看著敵人，讓高覽看的熱血沸騰不寒而栗。

　　雖然這群人少了些殺氣，可是那種令行禁止的精干氣勢，除了當年橫掃河套的三河騎兵，高覽沒有再任何軍隊身上看過。

　　不，也不同于三河騎兵，三河騎兵實在無數(shù)廝殺中鍛煉出來的，而這群士兵，一百個人仿若一個人。

　　看著袁珣那曬得黑黝黝的面龐，高覽也不禁佩服，袁珣這個世家子，果然天下難找出第二人。

　　結(jié)果讓高覽大跌眼鏡的是，兩個月了，袁珣居然說這群精兵除了稍息立正等隊列，什么都不會！

　　“所以才給你那本練兵書啊，我把士兵訓練到這個程度，已經(jīng)是超出我的能力了，接下來的軍陣廝殺之術(shù)，要高大哥你結(jié)合那本練兵書和你的經(jīng)驗來練了，我是不行，我沒經(jīng)驗??！”想起袁珣那副扣著鼻孔大咧咧的樣子，高覽就來氣。

　　“高將軍，軍陣練的怎么樣？”

　　高覽點了點頭，朝著所有軍士大聲吼道：“全體都有！給你們兩水鐘時間，著甲執(zhí)兵，來校場集合，若是有一人遲到，其所在的一什從什長開始，今日訓練結(jié)束后十里越野！不跑完不許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