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末,納沙塔的不知名街道。
喝下了清醒藥劑之后,腦子里瞬間就清醒過來,看來吟游詩人所言非虛,這東西確實很有幫助。
不過,她此時的好心情卻并非是由藥劑帶來的。
娜塔莉的腳步很是輕松,事實上,她從未覺得自己有像現(xiàn)在這般輕松過。
對黑巫師的復(fù)仇,以及對受害者的許諾,恨意與愧疚交織,罪惡與懺悔融合……一直以來,這些都如幾座巨大的山峰一般,壓的她喘不過氣來,這些日子,甚至都不曾睡過一個好覺。
每每閉上眼睛,數(shù)不清的混亂而繽紛的畫面就交織在一起,黑巫師的殘忍與暴虐,大火中燃燒著的殘骸,教廷的冷眼相待……所有的畫面都接踵而至,它們撕咬著血肉,它們吞噬著意志。
自從在高塔里解放了那些遭受苦難的靈魂之后,她才真正感覺好了許多,在殺死了黑巫師之后,她第一次體會到了生命的寶貴,而現(xiàn)在,在解除了自己內(nèi)心的所有心結(jié)之后,娜塔莉終于察覺到一種作為活生生的“人”的普遍而簡單的意識在自己身體中重新復(fù)蘇。
她不再是以往那個正直的接近迂腐的神官騎士,不再是血月下被黑暗支配和控制的傀儡厲鬼,也不再是為復(fù)仇和救贖而活的可憐工具人……
她不再是為了某個人活著某個任務(wù)而付出行動,而是真正的作為一個具備完全的意識和靈魂的人類而存在,作為繼承了大團(tuán)長葛維爾胡德的意志和使命的“審判者”而存在。
她想要體驗世間的一切凡人能體驗到的美好,她想要用自己手中的槍劍來維護(hù)人類文明的發(fā)展,她想要以世界之魂(從緘默嘴里學(xué)到的新詞,她覺得用到這里再合適不過)的名義為所有尚未得到彰顯的罪惡帶來審判……
仿佛重獲新生般,她第一次完全為自己而活著,為自己的追求而行動,為自己的使命而奮斗……
也許這就是新生,與幾個月前乃至幾年前相比,她還是那個她,卻又不是原本的她。
……
從某棟樓的窗口,一個精巧的鳥籠伸了出來,籠中,紅眼睛的五色鸚鵡歪著腦袋,左看看,右看看,最終,視線還是停留在了主人的身上。
那是一位夫人站在窗邊提出了她的鳥籠,在與她飼養(yǎng)了多年的五色鸚鵡戀戀不舍地對視了一會之后,還是義無反顧地打開了鳥籠。
鸚鵡蹦跳著跳出籠子外,雙爪銜在窗柵邊,巨大的勾狀喙里發(fā)出非常人性化的聲音:“你好!你好!歡迎!歡迎!”
它第一次離開自己生活的鳥籠外,對外界的一切事物都感到好奇,這只人性化的鳥試圖用聲音表達(dá)出自己此刻的激動心情,又似乎只會這兩句。
在某種未知或者已知的作用下,娜塔莉在樓下駐足,抬頭仰望著那只五色鸚鵡的舉動。
沒過多久,在一片環(huán)繞街道的“你好”與“歡迎”聲中,五色鸚鵡展翅飛起,離開了房間與窗柵。它似乎對飛翔十分生澀,扇動翅膀時也并不熟練,起初一直往下墜落,但在街道上空盤旋了數(shù)周之后,似乎終于找回了飛翔的本能,借助空氣與風(fēng)的升力飛上高空,越過機(jī)械師聯(lián)合會的平臺,避開巫師塔的尖頂,又重新折返回來,就這樣重復(fù)了數(shù)遍之后,它終于飛向遠(yuǎn)方,飛向自由。
“飛吧!波利!飛吧!越過山脈!去到海的那邊!回到你的族群生活的地方去!”那位夫人用手在嘴邊組成擴(kuò)音狀,朝遠(yuǎn)方的黑點(diǎn)大喊著,她看起來很高興,但從她臉上,有兩行淚跡滑落,
不知為何,娜塔莉也跟著流下淚來。
眼里進(jìn)沙了……她抬手擦了擦,心中卻默念道。
路邊有賣玩偶軟糖的,就是一種用粘稠的糖漿凝固之后,在細(xì)長的木棒上捏成一個個奇形怪狀模樣的人或者動物之類形象的糖果,非常甜,甜到掉牙的地步,大人們是絕不會碰的,但小孩子們卻很喜歡吃。
此時,和往常一樣,也有一堆孩子圍著賣玩偶軟糖的老伯,眼饞地盯著那些造型奇特的糖果,卻沒有幾個會買。
娜塔莉數(shù)了數(shù)身上的錢,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沒剩多少了,還好昨晚麥卡倫先生沒讓她掏一半的酒錢,今天緘默也沒收她的藥劑錢,不然她真的連回到伯瑞的路費(fèi)都沒有了。
但現(xiàn)在,雖然也不多,至少幾份糖果的錢還是掏的出來的。
她微笑著擠進(jìn)孩子群里?!白屢蛔?,讓一讓?!?p> “大叔,我要一二三四……嗯,七個玩偶軟糖。”
在場共有六個孩子,加上自己一共七個。
舉著七個纏在木棍上的糖果,在圍觀的孩子們的眼饞的目光中,娜塔莉笑呵呵的,“排好隊一個一個來,每人都挑一份吧!”
“真的嗎?姐姐!”看起來最活潑的女孩第一個跳出來,站到最前面,“那我要那個小松鼠!謝謝姐姐!”
“哇!我要暹羅貓!”
“……我要大公牛!”
“姐姐,我喜歡那個紅色的兔子!”
剩下的孩子們也紛紛效仿,排好隊嘰嘰喳喳地指出自己的愛好……
最后,娜塔莉手上只剩下了一個“小鳥”,之所以叫它“小鳥”,是因為娜塔莉也看不出它究竟是何品種,這個玩偶軟糖的做工與其他相比顯得很是倉促,怪不得那些孩子們都不喜歡它。
但無所謂,她并不在乎這些。
與孩子們告別之后,她隨意地將糖果放進(jìn)嘴里。
一瞬間,娜塔莉便皺起眉。
……果然,好甜啊~
還是童年的味道,甜到幾乎掉牙,但娜塔莉并沒有就此而放棄,而是一點(diǎn)點(diǎn)享受起這個對味蕾和牙齒來說十分恐怖的過程。
……
納沙塔郊外的湖邊,一位長著遠(yuǎn)東面孔的吟游詩人正站在木質(zhì)的小碼頭上,整理著手中的漁具。
吟游詩人才剛剛將帶著餌料的魚鉤甩進(jìn)湖泊深處,就看到從城市的方向飛來一只五色鸚鵡,一路“你好你好”地叫著,直朝南邊的天空而去了。
“你好啊!小鳥!”吟游詩人用不屬于任何西方國度的語言說了一句,隨后他臉上浮出淡淡的微笑。
他十分隨意地席地而坐,將魚竿放到支架上撐起來,等了一會后,卻發(fā)現(xiàn)沒有任何魚上鉤的跡象。
“好吧好吧!萬物本當(dāng)自由!”
吟游詩人輕聲說,他從背后取出樂器,重新演奏起一支自己剛到納沙塔時,曾經(jīng)唱過的曲子。
他記得那天,娜塔莉才剛剛被冒險者們從黑巫師的控制中解救出來,對未來的一切都充滿了迷茫。
而現(xiàn)在……吟游詩人雙眼含笑,根本不在乎會不會嚇得湖泊里的魚群完全不敢接近,在這空無一人的湖邊放聲歌唱起來:
“不再談及黑暗
忘卻那些恐懼
就在這里
什么都無法傷害到你
話語中蘊(yùn)含溫暖
心情是否平復(fù)
你是自由的飛鳥
光明拂去眼淚
就在這里
在你身邊
守護(hù)之盾與指引之劍
每個冬日清晨
述說夏日暖陽
告訴你
永恒與真實
告訴你
成為你安穩(wěn)的避風(fēng)港
成為你永不消逝的光芒
就在這里
恐懼和悲傷
再無法找到你
把過往拋在身后
你是自由的飛鳥
就在這里
躲藏著擁抱
分享愛與生命
你走出漫漫黑夜
就在這里
在你身邊
在落日的余暉里
在白鴿的翅膀上
在傍晚的鐘聲中
分享愛與生命
分享每個清晨與長夜
就在這里
追隨著你
成為你安穩(wěn)的避風(fēng)港
成為你永不消逝的光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