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顧西禾

　　王琴給了林酥一百塊后，林酥捏著錢，穿上拖鞋，隨手拿了一把傘，下樓了。

　　王琴還以為林酥去買禮物了，嗤之以鼻的冷笑一下，便沒過問。

　　林酥出門后，想到以前的生活，再看看現(xiàn)在，身上三十塊一件的地?cái)偘滓r衫，黑色短褲，人字拖，她嘴角扯開了一抹自嘲的笑。

　　金城大廈在寧城算是高級住宅，地段還算優(yōu)越，樓下就有小賣部，小賣部的人自然認(rèn)識這座大廈內(nèi)的有錢人，程家，在寧城，頂多算中產(chǎn)。比不得那些頂級豪門。因?yàn)槌誊叭婚L得不錯(cuò)，所以小賣部的人，自然而然的把林酥當(dāng)成了程馨然，爽快的就給換了零錢。

　　林酥走到公交站牌下，看了很久，才找到一條線路。

　　等了幾分鐘，上車。

　　投了幣后，就坐到了最后一排，望著窗外飛珠濺玉的霓虹光景，因?yàn)榇笥甑木壒剩麄€(gè)寧城都顯出了一派陰沉沉。

　　這天，像是小孩的臉，沉中帶黑。

　　隨著公交車的上人下人，到最后一站“寧城一級公墓福壽園”時(shí)，只剩下林酥一個(gè)了。

　　林酥下了車，雨越來越大，昏黑的天色下，她撐著傘，走進(jìn)墓園。

　　一路走到顧西禾的墓前。

　　腳到小腿早已被雨水打濕。她卻混然未覺。

　　墓碑附近放滿了白百合和小雛菊。

　　都是她最喜歡的花。

　　林酥看著墓碑上的名字【顧西禾】，眸底氤氳起一抹薄霧。

　　她站在那里，站了很久。

　　直到雨勢越來越大，她轉(zhuǎn)身打算離開。

　　卻迎面看到一個(gè)年輕男人，穿著一身黑，撐著一把黑傘，踏著雨，裹挾著滿身濕風(fēng)，容色清雋，矜貴清華，黑發(fā)劃過眉骨，鐫刻烏幽的眉眼，夾雜著晦暗灰蒙，神色更是陰如這雨天。

　　因?yàn)榫嚯x夠近，林酥甚至看到了這人眼底微微的血色。

　　這人……

　　她巨熟，熟到差點(diǎn)就張嘴要叫他。

　　因?yàn)槭菑男∫粔K長大，跟她穿一條褲子存在的兄弟、鐵哥們。

　　他叫，江白。

　　有病。

　　年輕男人走到墓碑前，眼神刻骨專注，棱角分明的瘦削面孔上，面色越發(fā)灰敗，繃緊的下頷線，都透著他接近崩壞的情緒。

　　林酥有些于心不忍，站在那里，靜靜的看了好一會兒，終究忍住了去打招呼的沖動。

　　顧西禾已死。

　　她現(xiàn)在的身份，跟他就算講話，恐怕江小白也不會相信。

　　就在她抬腳走出幾步后，她聽到，在大雨中，那個(gè)墓前，傳來了壓抑又難以壓抑的哭聲。

　　果然是江小白啊，小時(shí)候被她欺負(fù)會哭的哭包一個(gè)。

　　但就他自己說，他只在她面前哭過，因?yàn)闆]她聰明，總被她的毒舌給氣到心臟疼。不過長大后，她是沒聽過他這么哭的，哭的仿佛死了爹似的。

　　林酥抬眸看了一眼陰沉沉的天。

　　走出墓園時(shí)，看到墓園外停放著一輛黑色的賓利，這輛黑色賓利的車牌號非常獨(dú)特，是寧A·44444。

　　只有江白的車牌號這么騷！

　　騷到無藥可救。

　　林酥沒有多停留，等了一會公交，坐公交回家的途中，想了一會，看著剩下的錢，在半道下車，隨手在附近的古玩店買了一張宣紙，然后借用了一下店家的毛筆。

　　店主看著這個(gè)眉眼干凈，眸光很淡的女孩子。

　　就像是一縷很淡的煙氣，你在她身上感受不到太大的情緒。

　　但是寫出來的字非常有力。

　　筆走游龍，鐵畫銀鉤。

　　倒不像是這個(gè)年紀(jì)女孩子能寫出來的字，像是……活了七老八十的大書法家寫的是的。

　　宣紙上只有簡單的八個(gè)字。

　　萬壽無疆，長命百歲。

　　署名那里，女孩好像寫了三個(gè)字，叫什么？曹，那是曹吧，曹太阿？！

　　“這是送給長輩的嗎？”

　　“恩?！?p>　　“寫的真好。”

　　“恩。”

　　等女孩子寫完后卷上裝到圓筒內(nèi)帶著離去后，店家才半回神的想。

　　這么小的女孩子就有這么蒼勁的書法功力，肯定是從小就拜的什么書法大師。

　　林酥帶著東西回家后，程馨然陰陽怪氣的看著她手中的卷筒。

　　“難不成買了一幅畫？”

　　“……”

　　“太爺爺那里字畫很多，你可別隨便買一副不知名的畫去了丟人現(xiàn)眼?！?p>　　“關(guān)你吊事?！绷炙值牡馈?p>　　程馨然被這句粗話給氣的腦殼冒煙。

　　真是農(nóng)村出身的，沒素質(zhì)。

　　王琴拉住了氣鼓鼓的程馨然，等林酥進(jìn)屋后，悄悄的給程馨然說：“傻閨女，你干嘛跟這個(gè)鄉(xiāng)下白癡一般見識呢，你爸爸不是當(dāng)她是個(gè)寶嗎？等回頭去了太爺爺?shù)膲垩纾钱?dāng)眾丟人，反倒是襯托了我們家馨馨的才思敏捷聰慧過人?！?p>　　程馨然一聽，覺得媽的話真對。

　　兩個(gè)人長得一樣，這林酥被找回來，肯定就是為了襯托她程馨然的存在。

　　*

　　李述今年三十三歲，正巧比江白大十歲。是江白的司機(jī)保姆兼保鏢，從十三歲起負(fù)責(zé)接送這位江家的少爺上下學(xué)，也算是看著這個(gè)江家驕縱霸道又極聰明的紈绔公子長大的人。

　　他知道的江白，是一個(gè)在任何人面前都是一副傲嬌狂妄大少爺嘴臉，從來沒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紈绔子弟。但唯獨(dú)，有一個(gè)放在他心尖尖兒上的人，那就是顧家的顧西禾。

　　他跟顧西禾從小到大都是一個(gè)班，大少爺還非得和顧西禾同桌不可，聽說小學(xué)時(shí)候天天打架，愣是沒打過，于是，大少爺被打服氣了！倆人成了兄弟，鐵哥們的關(guān)系。

　　從初中開始比成績。

　　大少爺自信的很，每次都能考一百！但是顧西禾比他還牛逼，能考全科滿分不說，還能給老師指出幾個(gè)題目錯(cuò)誤獲得加分呢。

　　對此，大少爺不服氣不行啊。

　　大學(xué)時(shí)都是一塊去美國留學(xué)的。四年念完大學(xué)直接博士的牛叉存在。

　　誰知道，大學(xué)畢業(yè)才一年，這顧西禾就出了車禍……真有點(diǎn)“英年早逝”。

　　李述坐在車?yán)锏攘艘粋€(gè)多小時(shí)，見江白都沒有從墓園走出來，便撐著傘去找人了。

　　遠(yuǎn)遠(yuǎn)的便看到，大少爺跪在墓前，一動不動，像是石化了一般。雨傘被放在墓碑上，仿佛要給這座墓碑遮雨似的。

　　李述走過去。

　　“少爺，該回去了?！?p>　　那人跪在那里，像是沒聽到似的。

　　李述走上前，蹲下，將傘撐給江白，看著自家這個(gè)向來狂傲的大少爺，眼角那薄薄的紅，就知道他哭過了。

　　眼睛里泛著一片朦朧的水霧，就像是藏了一整個(gè)煙雨江南。

　　親爸親媽教育都從不會哭的大少爺，只會因?yàn)轭櫸骱踢@個(gè)兄弟的事兒哭的慘兮兮。

　　讓李述有些心疼。

　　“少爺，我想，顧小姐在天堂肯定不想你這么傷心?！?p>　　男人依舊像是沒聽到似的。

　　李述便也不在說話。

　　許久，許久之后。

　　李述看到男人伸出手，修長白皙的手指摸了摸墓碑上的名字，動作很緩慢，像是在撫摸情人的軟腰。

　　等手指落在“禾”字上時(shí)。

　　“阿述?！?p>　　“恩？”

　　“你說，我現(xiàn)在如果死了，會不會能在天堂見到她。”

　　“……”

　　李述一驚，他沒想到，大少爺對他心心念念的那個(gè)兄弟，有這么深的情誼。他自然不敢讓江白真的死，便小心翼翼的勸道。

　　“少爺，如果你死了，爸媽會很傷心的?！?p>　　“可是她死了啊?！苯鬃炖锬钸吨?。

　　李述望著雨中，跪在這里的男人，肩背很單薄削瘦，這三天幾乎完全沒吃東西，也一直沒吭聲。

　　他鼓起勇氣。

　　“江白！”

　　男人聞聲，眼神迷茫的扭頭看他。

　　李述幾乎有點(diǎn)不顧身份的吼道。

　　“江白，你給我醒醒！顧西禾已經(jīng)死了！你現(xiàn)在給我振作起來，你還有整個(gè)江家呢！”

　　“可是她死了……”

　　“你不是一直說，顧西禾只是你兄弟罷了。那你現(xiàn)在發(fā)什么瘋，是要給你這個(gè)兄弟殉情嗎？”

　　“……”

　　江白徹底垂下眸，沉默了。

　　他……

　　他是怎么了。